在与赤松子的攀谈中，张良得知了那个弟子的名字——
清玄。
“他不是魏国人吗？怎么现在就跑天宗来了？”
张良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
赤松子笑着看了他一眼:“子房先生耳目灵通，不错，清玄本名魏无伤，乃魏国大梁人氏。
数月前拜入人宗掌门逍遥子门下，性情洒脱、广结善缘，与天宗弟子关系良好，时常来观妙台观看或切磋。”
啊嘞？他也是不请自来？
那干嘛逮住我不放？可真够双标的啊！
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赤松子又道:“秦魏战火不停，七国人心各异。在这乱世之中，谁又能够独善其身呢？”
看似是在感慨，实则隐晦地为清玄说好话。
正如白起所说，清玄不过一杂鱼喽啰，不足为虑。
真正令张良在意的，还是赤松子无意间透露的心声。
“听掌门的口气，似乎有心入世？”
天宗历来清静无为，从不干预世俗纷争，不论天下如何变化，始终闭门自守。
但听面前这位的意思，其中似乎大有玄机。
也意识到说漏嘴，赤松子开始为自己找补。
“子房先生能来，天宗上下亦是期待已久。你想要的答案，很快就会有。”
说着一行人继续上山，来到山巅一处茂林修竹掩映着的门前。
小筑清幽，曲水流觞。
推门而入，只见院中无数鸟雀盘桓，单凭肉眼所视，只能看到鸟雀凌空而立，十分神异。
不过这种异象，只能骗骗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张良如今的功力已至天字一等的境界，再往上便是天人合一之境。
自然不难看出在这些鸟雀停驻的地方，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波动，在吸引主导着这一切。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北冥子前辈的高深功力，良望尘莫及。”
此话除了吹捧，也是提醒对方装杯虽好，却也不能贪杯，差不多就行了。
加上赤松子在内，天宗有六名绝顶高手，是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吊打罗网天字级杀手的存在。
而面前这位北冥子，功力更是达到天人合一之境，当世之中，唯有鬼谷子王禅等极少数人能够比肩。
《黄石天书》参悟了一半多一点，张良估摸着再想透百分之二十，也能达到这个境界。
但是天书晦涩，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期限是多久。
总而言之，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人物，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要是能把人拐走当打手……
算了，这梦还是别做了，去拐人宗掌门逍遥子更现实一点。
就在这须臾的功夫，北冥子的真身也露了出来。
道袍长须、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当他侧首看来，在那平静的目光下，似乎蕴藏着汪洋大海，万尺寒渊。
在这一瞬间，张良有种裸奔的错觉。
而感受到主人的不适，白起适时放出内息。黑色匹练如水环绕，在离北冥子一寸不到的地方戛然而止。
“这位兄台，很是不凡。”
打量了白起一眼，饶是北冥子也感到讶然，捻须点评道。
说着伸手一挥，那黑色匹练又都如数退了回去。
尽管其中也有白起无心攻击的原因，却也无法忽视对方那高超的功力。
白起:“当世之中，恐怕只有阴阳家教主能与你一较高下了吧？”
张良见缝插针:“老白从山沟里出来刚通上网，不是有意冒犯前辈的。”
他有意尽管结束话题，北冥子也是人精了，微微一笑，没有追问。
“子房以为，何为道？”
“天地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北冥子:“看来子房，对我道门之学研究颇深呐！”
张良不卑不亢地继续:“悟道多年，良有感而发，诗云——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北冥子原本漫不经心，当听得这首诗，不免连连颔首。
“子房此诗暗合我天宗隐世超外、遁外出世之理念，深得我心。只可惜你已拜入儒门，否则贫道甚想将你收入门下，做我的衣钵传人。”
别呀，现在也可以收啊！
有那么一瞬间，张良很想把自己罗网，阴阳家的众多马甲都告诉北冥子。
却怕他认为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道心不专，印象减损。
因此只得故作惋惜:“的确是可惜了，道家法术高深、引人入胜，良只恨不能早日相识。”
“是我招待不周，二位请入座。”
聊了这半天，张良才发现自己是和人“站而论道”。
这倒不是北冥子有意刁难，因此他只笑道:“看来我与前辈果真相见恨晚呐！”说罢施施然落座。
“门中尚有要务，弟子先去了。”
一直静静聆听的赤松子说道。
北冥子颔首:“好，你去吧。”
外人皆走，几人聊天便没了顾忌。
北冥子斟了一杯茶递去。
至于为什么是一杯，因为白起已经消失了。
不过修道之人心如止水，更别说这种道门大佬，所以北冥子也不多问。
“子房已见过天宗与人宗，可认为哪派更适合你？”
这话有深意。
张良遂斟酌着开口:“天人相分，又实则不分。因为道无高下之分，天人二宗所争不过义理也。
只是我心中有些担忧，这高尚的义理之争，会否演变为凡俗的生死之斗？”
此言避重就轻，绕开了天宗、人宗孰优孰劣的问题，反将疑问抛给了提问者。
北冥子果然一惊，连胡须都不摸了:“子房所言有理，只是天人相分已久，即使是我，亦不能将其合二为一。”
张良也附和着他一叹:“悲哉，惜哉。”
实际心里却乐开了花。
要是道门真的重新合并了，晓梦可咋办？
毕竟这样一个容貌不俗、武功又惊人的天才少女，他可是垂涎……不是，慕名已久了。
等以后自己左拥天宗右抱人宗，在二者之间左右逢源，天下九州横着走啊！
“敢问前辈如何看待这天下？”
有鉴于此，张良率先发问。
北冥子没有犹豫:“天下一统，大势所趋。”
“正是如此，实不相瞒，秦之国力冠绝七国，混一宇宙也只是迟早的事。”
知道他话里有话，北冥子遂道:“子房想说什么？”
张良微微倾身:“正如前辈方才所言，乱世之中，谁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呢？”
北冥子从善如流:“那么子房以为，应该如何做？”
“想要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且要继续发展，无欲不争是行不通。就这一点而言，我反倒更欣赏人宗的做法。”
北冥子笑容不减:“子房指的是，逍遥子去桑海拜访，且与你合作之事吗？”
“正是。”
张良没瞒着，因为他也想看看，天宗到底对自己是怎么个意思，有无合作的可能。
北冥子嗟叹:“可惜正如天人相分一样，忘情万物乃天宗立身之源，破则门派不存。”
张良闻言有些失望。
“不过……”北冥子笑容再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