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降临,甚至,能听见他声线里一丝隐含的笑意。
夏昭然心惊胆战地抬眼,瞥向陆世晖,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被人怀疑害他妹妹,怎么可能不害怕?”
“怀疑?”
陆世晖压低眉宇,朝她逼近,嗓音低沉,颇具威慑力地说:“你怕我报复你?”
夏昭然吓得一抖,这架势,她可没见过。
他不会要把她扔水里吧?
不要!这水这么脏,还有小鱼小虾小蛇。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不放过一丝神情的变化。
半晌,他才笑了一下,
“你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帮我哄妹妹,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他生得高大,站在她面前,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大概是发现了夏昭然的紧张,他退后了几步,方才那极具威慑力的气势骤然间消失了。
他如同邻家大哥哥一样,笑得和煦。
“对了,我叫陆世晖,你叫什么?”
“夏昭然。”
“噢,很不幸,知青点已经塌了。队长安排你住哪?我送你过去?”
“我还要擦包。”
夏昭然指了指一旁的行李包。
陆世晖点了点头,接着,就不再看她,而是放眼眺望着池塘另一边的田野。
一时间,两人无话。
伴随着流水声的,只有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虫叫。
夏日池塘边的空气十分闷热。
夏昭然蹲下身子,仔细擦拭着行李包。
不知过了多久,陆婉婉开始嘟囔起来,
“哥,我们不捞鱼了吗?”
“哥,我们去找陆世豪算账,是吧?”
回答她的,只有陆世晖漫不经心的“嗯”,那拖长的尾音似乎透露出他此刻的百无聊赖。
“你们还在?”
夏昭然拿着擦干净的行李包和洗干净的毛巾,站了起来。只不过蹲得太久了,乍地起来,眼前一片黑,缓了一会儿才好。
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站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包。
她拉着行李包的手提带,没有松开。
他低头一看,笑道,“放心,我不会抢走的。”
“没有这个意思,不能麻烦你。”夏昭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不会是在等我吧?”
“我说了,要送你回家。你没有拒绝,不是吗?”
“我没想到你们会等,这么久。谢谢!”
陆世晖目光示意她拿开手,笑道:“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最好还是让熟人带路,这样更安全。”
夏昭然松开手,想起了刚才被吓到时说的话,低头闷笑。
落日余晖,在天边泼洒一片霞光。微风徐徐,目之所及,是广袤的田野与远方的炊烟。与之遥相呼应的,还有母亲呼喊儿女吃饭的声音。
田间偶尔遇见几个晚归的农人,他们拿着农具,热情又亲切的打着招呼。
“世晖,这是城里来的知青啊?”
“小女娃长得真俊,跟年画娃娃似的!”
面对村民们的夸赞,夏昭然红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之一笑。
然而,一个老农背手突然凑近,发问,
“你觉得,世晖怎么样?给他做媳妇,好不好?”
夏昭然脸上的笑容一僵,还没回答,陆世晖已经挡在前面了。
那老农也被身边的同伴骂了一句,
“你也是发昏,人家是上海来的知青,心气高得很,我们乡下人哪配得上她哟!”
老农不甘示弱地反驳,“乡下人怎么了,上海也未必找得到世晖这样的好孩子。”
几个同伴见他轴劲犯了,连拱带架地拉着他走了。
“你瞅瞅你,把人家女娃娃吓得都说不出话了。搞得我们都成坏人了。”
声音逐渐远去,徒留两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抱歉,他们只是嘴上说说,没有别的意思。乡下人嘛,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恶意的。”
他提着行李包,回头望向她,目光坦荡,示意她跟上步伐。
“我知道,我也没有看不起农村人的意思。”
他挑眉,示意她跟上步伐,“可你看上去很害怕。”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夏昭然追上前,与他并肩同行,“大家都有人生的方向,总会有离别的那一天。”
“可今天,我们才见面。现在就说再见,太奇怪了。”
夏昭然笑着看向陆世晖。
“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怕我。将来回城了,肯定会大松口气,终于不用跟乡下怪人打交道了。”陆世晖难得揶揄了一句。
一直插不上话的陆婉婉,跟着说了一句,
“姐姐真是胆小鬼。”
夏昭然红着脸,急声说,“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会改正这个缺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