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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烁君举起簿子对着窗上的光,轻轻偏转了几下纸张,说道,“这墨里有细光。”

这黎川起先也注意到了,想来无非是掺了贝母粉什么的墨,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文烁君一提,她便想到,“会不会是墨里掺了风星粉?”

可这样稀奇的东西,是绝不会出现在一个戍边的小将桌上的。即便是掺上贝母粉,也绝不舍得用来写日志簿子的。

两人并未多说,对视一眼,便知晓了关键所在。

文烁君合上簿子压在手下,说道,“你先回去清洗一下,我叫人来收拾。”

黎川确实痒得不行,赶紧回屋子给自己安排了一大桶水,整个人泡了进去。

等回到正殿,桌上北溟相关的公文都已收走,椅子上多了一个厚厚的靠垫。

她坐进去试了试,柔软舒适,刚好够她靠着还能翻看书册。

“过来一趟。”文烁君的声音传来。

黎川立刻起身,来到文烁君跟前。

文烁君不经意上下扫她一眼,视线回到纸上,“可好些?”

这风团疹起了,也不是一下就能好了,只是清洗完了神清气爽了不少。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主司已是不错了,黎川心情很好,乐呵呵地回道,“好多了,劳神尊挂心。”

“既然好了,便随我下界一趟罢。”

这差事黎川自然欢喜,谁愿意日日待在宫中对着桌子呢?

“是不是去北溟?”黎川欢天喜地地问。

文烁君却说,“不是。”说罢便起身落手一个穿行符,抬脚跨了过去。转瞬便要闭合,黎川赶紧提了袍子,一头扎进黑漆漆的另一头,冷风瞬间袭来。

“咻~”破空之声自黎川身侧而过,还没及反应,“嘭!”的一声剧烈爆破,在黎川头顶不远炸响,千万火团顷刻间朝她袭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到了什么。

眼前是绽开的五彩斑斓的烟火,无数颗绚烂的飞火流星。

身后是一个坚实还有些温暖的胸膛。

烟火接二连三的炸响,可黎川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另一个人的呼吸。

“这点烟花都能吓到我们二殿下?”这声音就在黎川脑袋上。

她猛的往前蹿了一步回过头来,低头拱手,“属下冒昧。”

对方没再说什么,而是一转身,身上的红袍换成了一身暗色锦服,日常高束在冠里的黑发被一根纤细的竹枝,别在一枚竹节輮的环形扣簪里。

退了张扬英气,多了几分温润尔雅的书生气。

“愣什么?走啊。”文烁君回头催促不知在发什么呆的黎川。

黎川收回眼神来,随意换了套凡人的装束,跟着文烁君落到凡尘去。

夜晚的街市依旧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黎川紧跟着文烁君身后,钻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堆。

她不知道文烁君要去做什么,心中十分焦急北溟的事。“他一定没明白,风星粉的墨出现在日志簿上,那么那本日志,绝对不是真正边境的日志,而是一本来自权贵手下的伪造。”

“神……郎君!”黎川忍不住唤了一声。

文烁君真就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她。

黎川挤到他面前,用手背擦了一下额角挤出来的汗,“郎君为何来此?”

她身上披的是正红绣蝶儿的绒料长褂,两颊因拥挤疾行而热得红扑扑的,嘴巴里喝出白花花的热气。灯火里,鼻尖额角闪出晶莹晶莹的细汗。

一时间,文烁君也怔忡了。

下一刻,一把将她拉进了一条狭窄漆黑的窄巷里,拽着她的手腕,急促地前行。

黎川被拽着,脚下跌跌撞撞。

将要走到尽头转弯处,黎川再也受不了,张口道,“你……”

却被猛然的力道捂住嘴巴,抵在墙上。

粗粝的手指掌心压着酥麻的嘴唇,身体贴着身体,呼吸冲着呼吸。

“闻到了吗?”文烁君的气息温温地落在她脸颊上,她垂下眼尽力冷静下来,这时闻到了空气中的一种腻腻的香气。

是油香。

她懵懂地点点头。

文烁君的声音通灵传到她的识海,“没看公文?”

这时,她才想起回到耳房时,桌上还放着一本新的折子。她当时只顾着感受新垫子,折子在手中翻了翻,并没有细看里面的内容。

“今夜,有党派欲趁此元宵灯会,火烧君王轿辇,在此备油。王驾将至,方才有个稚子跑进来报信了。”文烁君无奈,亲自解释给她听。

黎川又点点头,通灵传音回去,说道,“我们跟进来阻止此案发生。”

很明显,文烁君叹了口气,脑中传来:“我们来,是为了促成此案。”

黎川震惊,双目都瞪圆了。

文烁君又道,“君王昏庸,国将不国,新党拥立新君,或可新生。我们来,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殃及无辜百姓。此轿内是替身,供神的花辇坐的才是真王。稍有不慎,大计不成,或损更多百姓。”

这时微弱谨慎的脚步慢慢靠近,文烁君开了口,“你说王上坐在花辇上,可是真的?”言罢,手上松了,露出黎川的嘴巴。

显然,文烁君是要故意将消息放给那些人,黎川了然,跟着演戏,说道,“我在宫中亲眼看着的,出宫来只向郎君透露过,郎君可万万不要说与旁人听。”

猫儿一样的脚步又远了,两人松下气来,场面就显得无比尴尬了。

文烁君左右盼顾,喉头轻咽,极不自然地侧身让开,负手往巷子外走去。

黎川理理在墙上揉乱的发髻,心绪杂乱地跟出去。

他们隐了身形,远远站在高耸的拱桥上,眼看着花辇燃起火,眼看着异军冲杀去,眼看着百姓四下逃……

他们身后,人潮奔流,呼天抢地。可他们立在栏边,纹丝不动。

“哟!一瞧就是做惯了神的,对凡间生死毫无波澜。”文烁君自个儿揣着袖子,竟也能自如地挤出句这样的嘲讽来。

黎川学着文烁君的样子揣着袖子遥看前方明亮的火光,清了清嗓子,揶揄道,“神尊治下有方。”

做神就是这样,既知因果,便要收恻隐,任红尘。不过度插手凡间事,反而是最大的慈悲。

该被捞上去的鱼,就算割破网子救下来,最终被鱼叉刺了个肚破血流。

命当该绝的渔夫,用海浪送回岸上,反而被盗贼卸了头颅挖了心脏。

这个道理,黎川自小就懂了。

黎川恰巧伸手拦了拦边上差点被挤下桥的小儿,理了理衣袖,似是无意地提起来,“果然洗干净了就不痒了。不过话说回来,戍边的簿子不该有风星粉,那簿子是不是有问题?”

文烁君淡然回答道,“所以才让你跟着我,干完这个。直接去北溟。”

原来文烁君心中有数,这让黎川放下心来。能与上司有几分心灵相通,也算是职场之上的一大快事,做起事来便多几分干劲。

大风起,火势愈大。

随风而起的灰烬,还燃着不甘善罢的火星,飘飞在夜空之中,坠落于深沉河水之上。

似是这场动乱中,终将流逝的灵魂。

“神仙也会死吗?”连黎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出此问。或许是看着那混乱壮烈的起义,又或是看到那些人死得那样热烈却又轻易。

“嗤”文烁君忍俊不禁,他看着河上飘飞的火星,抿嘴压了压表情,“你怕死吗?”

黎川并不知何为死亡,神仙的年岁永恒,她只听过有些神参透世间原本便遁入虚空,有些神是渐渐消失在时光中的,有些神或在一场战争中化为虚无。

好像从没有人说,某位神君,死了。

“神尊怕不怕?”黎川回答不上来,便反问他。

文烁君很释然,仿佛在聊旁人,“死过一次,便不觉得可怕了。”

他本是凡间大将,为国捐躯,立地成神。这是九重天无人不晓的故事。

相传,他战无不胜,却死于权谋。

杀死他的不是敌人的刀,而是身后的嘴。

百姓之词,证不了他清白。唯有热血,能写他忠勇。

于是,他便死了,死在熊熊烈火之中。

十万沙场亡灵拦住冥界大门,挡住阴差去路。

百姓哭他,祭他,为他塑金相,修庙宇。

三千莲灯引他通天路。

而后,他便成了神。

古往今来第一个,直接从凡人飞升为神君,便做了司火主神的。

也是头一个,兼司天界兵权的司火之神。

旁人都羡他忽得无上神力,唯有他自知焚烧之苦。

他伸手轻勾手指,那边正旺的火势渐渐平息下来,剩一具焦枯挣扎的躯体。

厮杀渐渐不如先前激烈了,似乎也要平息。

但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了。

“走罢。”文烁君背起手,足下一点,御风而去。

不知为什么,黎川好像从那凌云而去的背影里,看见了一些同他那张嘴十分不相称的孤冷与悲怆。

在高空穿过符圈,踏上永夜的冰原。

天空的繁星和蓝绿的光晕,使这片银装冻土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黑暗单一。

可寒冷和凛风是星星改变不了的,它像刀片一样刮伤人的皮肤,刺激人的鼻腔。

即使是手能凝结寒冰的黎川,也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不知道文烁君会不会感觉到冷,不知道他雄浑的火灵在这种地界是不是也会颤抖。

“阿嚏~”

这个喷嚏给了她答案,原来尊神也怕冷。

文烁君吸了吸鼻子,显然有些尴尬。

黎川递过去一方帕子,表情很有意味。看上司的笑话,可不能傻傻笑出来,她还贴心地提出问题,为上司打圆场:“是先去找人,还是先去看地儿?”

文烁君接过帕子擦了擦鼻子,“我只在无山结界外看了大体,尚未进去看过。若先去找人,怕打草惊蛇,有人来动手脚。”

黎川一个响指,给自己套了件极厚的皮毛披风,兜帽拉紧能捂住口鼻。转眼看了看略显单薄的文烁君,“一脚迈入结界,可就只剩凡人之躯了,神尊……”

黎川话没说完,文烁君不大情愿地一挥手,整个人仿佛膨胀了一圈,一顶油亮的黑熊皮做的裘帽盖住耳朵,油光水滑的大氅还着一排金扣扣的严严实实,手上还有一双皮革制的手衣。

文烁君不大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子舟准备的,多少有些别扭。时间仓促,便将就了……”

这下黎川不笑了,她甚至有些心疼自己穿得单薄。拢起颊边的皮毛,缩了缩脖子,披风短暂露出的缝隙足以让寒风再吹得她一哆嗦。

“咳咳”文烁君又清了清嗓,“其实,给你也准备了。”

黎川心中一惊,她很难想象自己在一头熊的皮毛里是什么模样,“别别别……”

不及她推辞,眼前已是白光一闪,四肢僵硬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果然……

这怕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她想摸出铜镜看一看自己忽然变重的脑袋上是不是也是那样一顶傻乎乎的裘帽,可手上简朴无饰的皮手衣没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她吃力的动手结出一块板冰,垂直立在地上,表面光滑无比,正是一面冰镜。

两人一同看过去,二人好似那黑熊兄弟站在一起。

“噗嗤~”二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咱俩可谁也别嘲笑谁!”黎川对着镜子拍拍脑袋上毛茸茸的帽子,是十分有趣的手感。

“那你在笑什么?”文烁君也伸手去拍黎川那帽子的另一边。

“我笑我自己啊。”黎川答道。

“真巧!我也是……”文烁君似是觉得很有趣,继续摩擦着她的帽子,“在笑你。”

而后,在结界上拉开一道口子,当先跨过结界。

“嘁……”黎川又吃了哑巴亏,没好气地跟上去。

夫一穿过,身体变得格外沉重,丹田之内顿时出现了困顿模糊的感觉。她抬手试了试,竟什么也使不出来。

“真这么神奇!”黎川难掩失望地感叹道。

“省着力气用来走路吧!也不知殿下的腿,能走几步。”文烁君虽身已无神力,可那张嘴,可是依旧的锋利。

黎川生来是龙,不是游就是飞,用腿的时候少之又少。根本不知什么叫跋涉劳顿。

大言不惭道,“也就能比神尊多走几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