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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神色木然,他望着满脸邪狞的自己,就好像在看一场曾经的噩梦。

如果他们注定走到这一步,那又何必重新再来一次?

他想起爻月秘境中,叶微尘神色淡漠,说他总有一天会恢复全部的记忆。

现在想来,便生出巨大的可笑之感。

前世白玉京相伴三十余年,余后数十年纠缠不断,深恩尽负。

再活一世偷来一年余的岁月,一切又回到了分割的起点。

有种深深的倦怠和绝望,在心里一点一点地上涌,他闭了闭眼:

“我不想去纠结什么前世今生,我只知道今生一切都还没发生。”

“那我和师尊就还有机会。”

黑衣顾庭渊看着他,眼神错愕,半晌化为了一场大笑,他笑得太开心了,直接笑倒在王座上。

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王座下冰冷的缝隙缓缓蔓延,业火般的冷焰在燃起。

他望着紫袍,好像在看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个愚不可及的自己。

他问:“此生叶微尘可曾对你放下一点戒备?”

他走下王座,周身是哀嚎、是怨煞,那双暗的透不过一点光的眼睛带着讥讽,口中像是毒蛇般吐出毒汁:

“他在恢复记忆,一旦他恢复记忆,说不定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你说你看不起‘他’,说他想做问剑峰大师兄是痴心妄想,那你呢?”

“抛下所有记忆,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叶微尘留在你身边。”

“结果呢?”

他脸色苍白,完全不像个活人,缓缓凑近另一个自己,轻声道:

“天真。”

紫袍隐忍地握紧了拳头,眼底是藏不住的狠戾:“杀斯离不是我所愿,只要解释清楚……”

黑衣打断他,眼中恨意更深:

“顾庭渊。”

他在喊自己的名字,此时此刻,越发显得荒诞起来。

“本尊曾经解释过的。”

黑衣负手而立,像是拿起锤子,一点点敲碎曾经那个带着希冀的自己。

——粉身碎骨。

“本尊解释过的。”

“本尊是误杀斯离,但本尊也还了。”

“还干净了。”

他周身的怨念更加浓稠,黑色残魂从中发出哀嚎,一点点想啃食他的身体,下一秒就被强大的魔气碾碎,又恢复成之前无知无觉的样子。

“本尊想解释过,本尊也曾解释过,他没听,他不在乎。”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像是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恢复平静后,如同一滩死水,再也掀不起波澜。

“我求过他的,求他听我解释,求他看我,求他留下来,求他不要走。”

他喃喃道:“但他还是走了。”

问剑峰上求过,魔渊中求过,不尽海里求过。

得来的是什么?

问剑峰上是一剑,魔渊中是不回头,不尽海里是封印。

无论他做什么,叶微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大道,别人做再多,也没法在那双眼睛里映出分毫。

紫袍也安静了下来,他眸光黯淡,半晌又笑了起来,和黑衣带着讥讽的笑不一样。

“你说我窝囊,那你呢?”

“即使识海分裂,我们都是同一个人。”

“你敢说你心里已经完全放下他了吗?”

黑衣冷冷看着他,并不反驳:“叶微尘是本尊的执念,本尊无法忘怀,但已经不做任何希望了。”

“就这样纠缠下去吧。”

他下了定论:“就这样,不是有一天本尊把他从云端拉下来,就是他把本尊杀了。”

“本尊死了,他追寻大道上最大的障碍也就消失了。”

“问剑峰的峰主,举世无双的明烛道君,干干净净地飞升,不要有任何污点。”

周围气氛凝滞了下来。

黑衣望了望上方那些纷飞的记忆碎片,突然笑道:

“不说这些烦心的了,本尊既然回来,少不得找几个故人叙旧。”

他看向紫袍,周身威压更重:“你可以闭眼了。”

待那个身影缓缓消散后,黑衣顾庭渊缓缓走回王座,他将怀中的储物之器拿出来,里面放着些精致的吃食,问剑峰的剑诀,甚至还有数量庞大的静心香。

他看了会儿,将东西丢入业火中,黑色的残魂一拥而上分食。

那原本灵气缭绕的灵器一点点被魔气毁掉,不复从前的样子。

他就这样看着。

也不知在看什么。

识海另一端的神秘赤火禁制还在蠢蠢欲动,但迫于完全掌控魔心的魔主的威压,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可以轻易制服对方。

顾庭渊嗤笑一声,自言自语:“要不是你识海动荡如此,本尊也不会醒来。”

“大抵是玄阴山送本尊的一份大礼,于情于理,本尊都应该去看看。”

他甩开身旁想要靠近的记忆碎片,望着那碎片中映出的前世记忆,还有今生相伴的种种,眸光冰冷:

“不用等悬谷和玄阴山动手了。”

“本尊直接送这位山主归西。”

庞大的魔气从宅邸中消失,叶微尘站在房中望着天际,陷入了沉思。

*

第二日,脸色已经恢复不少的君怀站在叶微尘身侧,他环顾了圈周围,似是想询问什么,但最终嗫嚅几下还是没开口。

叶微尘知道他的疑惑,淡淡道:“他走了。”

君怀沉默。

他低头想了会儿:“师叔,他今生数次进入白玉京,到底意欲何为?”

叶微尘摇头:“他行事随心所欲,又似乎记忆不全,我不得而知。”

君怀看着面前清冷淡漠的白衣道君,突然开口:“师叔此生也变了不少。”

叶微尘将视线落在君怀身上。

君怀犹豫了下:“师叔以前,几乎不下问剑峰的。”

“也不是变了很多,就是……就是……”

他似乎很难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

叶微尘静了片刻,不在这上面过多纠缠,他淡淡道:“你记忆恢复了多少?”

君怀:“只有小师……顾庭渊叛出宗门后比较清晰,其他便如镜花水月般模糊不明。”

叶微尘摩挲着苍梧的剑鞘,眸色愈深:为何偏偏要君怀恢复顾庭渊叛出宗门的记忆?

君怀恢复记忆将带来更多的信息,对方若是针对白玉京,此为下下策。

是什么让对方哪怕落了下风,也要恢复君怀的记忆?

叶微尘望着天际,朝阳透过轻雾投下模糊的光,偶尔一片较为浓厚的云层遮过时,便只能留下一地阴影。

对方此番针对的是白玉京吗?

不。

不是的。

对方针对的是顾庭渊。

对方不允许顾庭渊留在白玉京。

君怀在旁边喃喃道:“我恢复的时候,真的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是了。

如果君怀带回顾庭渊杀死斯离的消息,白玉京便和顾庭渊水火不容。

对方真正的目的,是要白玉京对顾庭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