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也知道，我爹好赌，欠下不少银子，前一阵子遇到个贵人，说让我跟着跑几个月码头，就消了我爹欠下的债，最后一站就是来京城送货，我记挂着家中老娘，就托人给齐大哥捎了封信，让他得空帮我过去照看照看，没想到他给我回信，说你也来了京城，还说……若是你在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就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啊，这样啊。”不管离家多远，她总会传书信给哥哥，让他不用记挂，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大哥知道她在哪也不奇怪。“咦？可是我只跟我哥说了前几日住在客栈里，你怎么找到陶茗院的？”
“哦，我先去了尹家在京城的四海当铺，那个掌柜的极好，说二爷有处别院在这，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你了，小六子。”攸攸说着还拍拍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但却惹红了对面小伙子的脸。“来，快吃，你这样一大早赶来，肯定没来得及吃早饭，正好我也没吃，咱俩一起。吃完我领你四处逛逛，这园子可大了。”
“好。”
攸攸笑着给他夹包子，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热粥，疼的她哎呀一声。
“瞧你！烫着了是吗？我看看！”小六子握住她的手，跑出凉亭，挖了一小坨雪过来，裹在她烫到的地方。
“我没事啦！”唉，她哪有那么娇贵？
她试着把被他握着的手抽回来，可动了动，他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小六子？”咦？怎么……怎么反而握得更紧了？
“攸攸，你跟不跟我一起回苏州？”他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不太一样。
攸攸心脏咚咚两响，再迟钝也能意会出什么了。怪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摇摇头，坚定地抽开小手，若无其事地答：“我现在还没打算回去，你回苏州也告诉我哥一声，说我过些时日再回去。”
他有些急。“过些时日，是过多久？难道你要一辈子呆在京城了？你个姑娘家，总该嫁人的，现在没名没份的跟着尹二爷，算怎么回事？”
攸攸很想大声告诉他，不是二爷不肯给她名分，而是她自己不稀罕，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没想过要嫁人。”
一听，小六子更急了。“你不嫁人？你怎能不嫁人？还是那个尹公子就想这样霸着你一辈子？”
“不关他的事，你别在这胡说了！”攸攸垂下脸喝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间，她双腕又被他握住。
“小六子？”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跟在苏州时完全不一样了。
“攸攸你……你跟我走吧！咱们回苏州，京城里又大又乱，有什么好？”
他面庞深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有股豁出去的架势。
见攸攸不语，他又说下去，“我这次来，赚了几十两银子，想回苏州干个正经买卖，也能养家糊口了。你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干活，以后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攸攸，跟我走吧，我、我会待你好，不让你吃苦……”
若用了蛮劲挣脱，轻易便能挣开他的抓握，攸攸却不愿那样扫他脸面。这个憨实的小伙子，一直是她一众胡打海摔的小伙伴里最踏实的一个，不像二狗子他们得了钱就逛逛妓院，喝喝小酒，他有银子从来都是交给他娘管着，谁知道还摊上一个那么不争气的爹。
虽然心疼他，但也是出于青梅竹马的友情，现在回想起来，之前他们打打闹闹时，他一碰她就脸红，她还当他是生来腼腆，原来是他已将两人想到男女感情上头去了。
这也太让人意外了，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满脸的错愕与苦恼，心则慌乱如麻。很怕事情处理不好，会伤害小六子，所以让她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慢慢说，她不能跟他急，而且要把伤害降到最低。
“攸攸……”
谁在唤她？
声嗓轻扬，随风而来，传进她耳里竟觉熟悉中又透出几分阴冷，让她背脊不由得挺了挺。
攸攸侧眸看去，就见尹立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荡，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站在亭子外面。
唤了她一声之后，他便不再说话，仅让目光淡淡落在憨态黝黑的少年脸庞上，之后又冷冷移到那双紧握姑娘家手腕，不肯放开的手上。
感觉小六子似乎松了劲儿，劲攸攸趁机一扭双腕，抽回手。
“你怎么来了……”好奇怪，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会觉心虚？还竟然心虚到不敢直视尹立那一双蕴含深意双目的地步。
尹立的目光重回青年面上，神态寻常，微微颔首，道：“听说攸攸有老乡来访，我自然也得过来接待一下，这位小兄弟你好，攸攸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知这次来京可是常住？如果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跟尹某开口，感谢你在家乡时对我未婚妻的照顾。”
未、未婚妻？小六子一怔，眼睛瞪得跟牛眼那么大。
盯着尹立神韵飘飘的姿态，再看看自己，还真有点自惭形秽。原来大名鼎鼎的尹二爷长这样，他说呢，此人一出现，他握住攸攸的手劲就软了。对方眼神不过轻轻一扫，却像被带了毒的冷刃刮过，让肤上生疼。他刚刚还大言不惭说要让攸攸过上好日子，跟这个男人比，恐怕嫁过来当姨娘，都比跟着他强。
但他说攸攸是他未婚妻，怎么可能？攸攸和他差距如此之大，一定是他仗势胁迫攸攸的，攸攸不是出于自愿，他一定要解救她于尹立的魔爪之中。
“尹大爷，您放了攸攸吧！”他出声如雷，拔背挺胸。
“小六子，你在说什么呢？”攸攸一凛，倏地侧颜瞪住他。
尹立眉间不动，秋潭般黑眸凝视着他，墨色瞳心烁过犀光。“我不懂这位小兄弟此话为何意，攸攸并未卖身给我尹立，何来放不放一说，她若想走，我自是不能阻拦。”
听得此言，攸攸陡又调正脸，直视尹立。
他昨晚还说，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不要让她离开他，此时此刻………又为何能如此安之若素？
这个人……当真由着她做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