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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砚一大早蹑手蹑脚起床收拾,想趁着Adaline没睡醒时出门。但是小家伙昨晚得知妈妈今天要走,特别惊醒,心砚一动,她立马睁开眼,腾地坐起身来。

“妈妈……”Adaline揉着眼睛喊。

心砚过去抱住她。

“妈妈你要走了吗?”

心砚感觉又酸又涩,努力半天挤出一个笑容:“嗯,妈妈还有工作要做。你乖乖跟公公婆婆在文城好不好?”

“好。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吗?”

“……不是明天哦。妈妈一放假就来,好不好?”

“不好。”

“妈妈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哦!开视频聊天好不好?”

“嗯。”Adaline声音闷闷的。

“你喜欢文花幼儿园对不对?”心砚哄着她。

“嗯,喜欢!我还喜欢园长妈妈!”Adaline想到幼儿园就高兴了。

“再过一阵,你就可以去幼儿园上学啦!”

“嗯!我也可以去玩那个买东西的游戏吗?”

“可以。”

“可以去玩沙池吗?”

“可以。”

“可以去玩迷宫吗?”

“可以。”

“妈妈。”

“怎么啦?”

“你要早点回来哦!”

“嗯!妈妈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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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抱着Adline,外公拎着行李箱,送到楼下。因为是拼车,也没太多时间给他们道别。司机把行李箱塞进后座,心砚亲了亲Adaline的小脸蛋,叮嘱她要乖乖听公公婆婆的话。小丫头意外地坚强,并没有哭,只是抱着妈妈亲了又亲。

车子发往高铁站,心砚需要乘高铁到青城,然后坐飞机到西城金禾家。

上了高铁,心砚给妈妈发消息问Adaline。外婆说,倒也没哭,只是不肯吃饭。

登机前,心砚给妈妈发消息问Adaline。外婆说,哄着吃了两口米线,自己玩玩具,但是脾气很暴躁,公公已经无辜被牵连了两回。

下了飞机,心砚拨通妈妈手机,想跟Adaline通话。外婆说刚睡着,昨晚没睡好,这会儿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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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日,心砚按照金禾给的地址,打了个车直接到小区。这里心砚是第一次来。从金禾离开赤明开始算起,两人实际上已经有8年多未曾见面了。金禾中间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家公司,一直到自己开公司。

金禾在小区门外等她。

小区占地广,但是建筑分布稀疏,都是不超过四层的独栋或联排。心砚的箱子挺沉,金禾家偏在上户型,得爬三楼。亏得有金禾老公做苦力。

金禾的儿子欢欢抱着一只大猫在门口张望,欢欢比Adaline小几个月,该是同年上学。看着欢欢,心砚一阵怅然,也不知道Adaline睡醒后有没有哭闹。

“你先歇会儿。”进门后,金禾指着客厅沙发。“你这一脸又黄又憔悴,出门的时候得拾掇拾掇。带化妆品了吗?”

“有支口红。”心砚答。本来就是回乡奔丧,她平日里又不化妆。连那支口红都是上一次出门放洗漱包里忘了拿出来的。

“没事儿,用我的。”金禾指挥老公放好箱子,从冰箱拿了两罐可乐过来。“不急,咱们晚点再出发。”

“是去哪儿?”心砚问。

“他们在兴城一个度假村。咱们呢,先开去兴城吃个晚饭,完了再过去。不急。他们那执委会一开没完没了。这儿去兴城也不远,是不远吧老公?”金禾扭头喊。

“嗯啊,不远!过去40分钟吧!”书房里传来回答。

“娃都安顿好了?”金禾问。

“算是吧……”心砚想着Adaline,心里酸酸的。

“你也是,干嘛不把娃推给他?他不喜欢玩儿出轨吗?让他带着娃去跟小三过。”

心砚讶然看着金禾,摇了摇头。

“你就是心不够硬。”金禾总结。“哎,要说这人啊,还真看不出来。你俩好的时候吧,别人都说你比较强势,广尃嘛一副娃娃脸还挺讨喜的。现在才知道,翻开面儿上的,底子都是啥货色。”

欢欢跑去刨猫砂,金禾大叫起来:

“老公!老公!!!”

余委冲了出来:“怎么了?”

“欢欢刨猫砂啊!你看!快把他弄干净!”

余委抱起儿子去了洗手间。

金禾看着老公的背影:“看到没?我俩要离婚的话,儿子肯定跟他。”

“你行。”心砚竖起大拇指。

“那是。姐当年可是有言在先,管生不管养的。”金禾得意地笑。

“看得出来。”心砚笑。

“他还在骗我生二胎。我去!”金禾翻了个白眼。

心砚:“要说你们家这条件吧,老二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耽误事儿!”金禾摇头。“你看我这房子咋样?”

“挺好。就是爬楼费点儿劲。”

“前几年正好有人便宜出,现在翻了好几倍了。反正不打算常住的。我不是在滨城买好房了嘛!等业务重心转过去,我就把这儿卖了。对了,你要是能跟他们谈成,咱俩以后就都在滨城了,多好!”

“那敢情好!”心砚笑。

“还记得当年咱俩在你租小房子打游戏吧?”金禾仰头躺在沙发上,回忆往事。

“嗯啊,《金色琴弦》里的攻略目标,趁我上班,你都追到手了!”

“姐玩儿最彻底的一个游戏了。从那以后也再没这么投入了。”

“那pSp还是我管别人借的。”

……

四点多,余委出来提醒两个聊嗨了的女人要做出门准备。

金禾带着心砚上楼去洗漱化妆。

梳妆台上一排子各种大牌都有,但其实金禾化妆技术也没比心砚强哪儿去。大牌都是各种活动的时候品牌或合作方送的,好多没拆包。她自己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两人对着镜子折腾了一番,还新开了几盒不知道干嘛用的东西。最后放弃了。老老实实擦了个粉底画个眉毛完事。

“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上点腮红吧。”金禾提醒。

心砚抓着散粉刷点了两下:“将就吧。”

“你这是多久没睡好了?”金禾问。

“很早了。可能生完娃就没怎么恢复过来。现在广尃又这么闹,元气耗散。”

“赶紧脱身吧。”

“我在努力呢,要不我今天也不会过来。但是我要顾忌的太多了,主要是Adaline。”心砚把散粉刷扔回刷筒。

“走吧。”

……

三人到了兴城,找了家美团推荐的百年老字号吃过晚饭,闲聊一阵。那边通知金禾时间ok,才往度假村去。时间已经八点多,漆黑一片,心砚进了度假村也啥都看不清。

服务员轻车熟路,就着暗黄的地灯将他们带到一个颇有汉风的建筑里,在侧厅等着。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连通大厅的门推开,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士,身高比银猫高比右边矮,但体格等于他俩加起来,应该是经常锻炼。这倒新鲜,游戏圈能不动就不动的准则自上而下鲜少被打破。圈外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是陆总。”金禾站起来介绍。“这是裴心砚,你一直让我推荐的人,我今天带到了。你们聊,我跟余委四处转转。”

“好!多谢,回头咱们再聊。”陆总声音洪亮,完全不见开了一整天会的疲态。

金禾和余委出去了。陆总来到沙发边,随意坐下说:“来,坐下聊。”

“金禾跟我介绍你在toc产品上经验丰富,先大致说说吧。”

心砚的从业经历非常的简单,就一直在赤明待着做游戏。估摸着陆总不太有时间去了解游戏,便也结合自己能了解到的产业互联网实例做了些阐释。

听完后,陆总问了个问题:

“你觉得游戏为什么这么吸引人?”

“人性。其实当我们对当下所做的事情很投入、或有成就感、或很紧急时,我们不会想到要去做其它事。就是人的专注力会持续,但是专注力不能维持太久。我们总有一些是被看起来‘正当’的事比如工作,但人会疲惫、或者沮丧、或者无聊。这个时候我们需要调剂。而游戏只是调剂的一种。自古以来都是。”

“你们是如何把这种‘调剂’做得那么好?让人上瘾?”

“其实上瘾也是人性的一种。但游戏可能是人类发展到现在,可以让人在幻想、互动、化解情绪上形式最丰富的一种方式,而且非常具象、沉浸。比起钢琴、篮球、围棋这些来说,门槛低了很多。也就是我们让普通人也有了这样一种让自己沉浸到另一个世界的权利。”

“化解情绪,就是发泄嘛。”

“一部分,嗯,大部分吧。毕竟现在的社会人们都很浮躁,发泄得多。”

“所以说,你们做的啊,就是利用了人类七宗罪。”

心砚沉吟了下,说:“天主教提出七宗罪,佛教说五毒,宗教教义都是在解释人们为什么会作恶以及苦恼的来源。仅就化解情绪这个功能来说,游戏的设计者肯定是需要有充分的观察和处理的。有些人通过游戏来发泄,有些人通过游戏得到救赎。”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设计能力可以怎么用在其它的方面?比如,更加对人类未来有价值的地方?”

“如果,如果这些能力可以赋能到非游戏的行业,我当然觉得很有价值。”心砚斟酌用词,扞卫自己的事业。“但这不代表游戏本身没有价值。”

……

这段对话发生后不到一年,游戏版号停发,舆论开始出现“精神鸦片”的论调。再三年,随着元宇宙序幕开启,欧洲议会将游戏提升到长期战略高度。官媒为游戏正名,人民网发布《人民财评:深度挖掘电子游戏产业价值机不可失》。

当然,这是后话。

是夜,心砚与陆总谈了三个多小时。金禾和余委中间回来看过两次。亏得是六月初,天气舒爽,夜里散步也不觉得冷。

回程路上,金禾对心砚说:

“可以的。能跟老陆聊这么久。”

“他一直试图说服我相信这个选择是‘弃暗投明’……”心砚捂头。

“说明他想你过去呗!你咋想?”

“我再想想……”

“还有啥好想的啊你真是……老陆不会亏待你的。”

“咱认真说,你真觉得我能去干吗?我这背景跨度太大了。”

“今天聊你该感受得到,在老陆这个位置,他看的是人的综合能力,基础操作系统,对吧老公,我这比喻贴切不?”金禾大声问驾驶座。

余委赞不绝口:“老婆英明!”

“你得给自己机会,出来看看。”金禾对余委的答复很满意,回头看着心砚。“再说嘛,离了婚你还想在广城待着?三天两头看见广尃?还等着喝他喜酒吗?”

心砚深呼吸:“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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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返回广城。天气晴好。飞机上看到从地面到高空,是带着灰的蓝、浅蓝、深蓝、湛蓝、直至看不见的宇宙。

有云,在气流卷积下,变幻出不同的形状。

Adaline现在做什么呢?哭了没有?

心砚怔怔看着窗外,想着白乐天千年前一个雨夜写下的诗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张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