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浩瀚的跨空间意识分体间涌起了情绪的波澜。再过几天,重塑亲爱的霍斯妮就会启动。相关的工作分体正在忙碌,在做最后的准备。
复活霍斯妮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她的意识片段能收集到的太少,只能重塑。而且还得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补充她的信息。幸好,她的生物码保存完好,已经修补齐全。
其实,对于重塑霍斯妮一直都很犹豫。
一方面,强烈地希望看到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收集到的她的意识片段全都遭受过星骸残念的精神攻击,被铭印了祂的主宰意志,没法剥离,所以重塑的霍斯妮会不会成为祂的傀儡?
好在那个祂暂时还没表现出意识自主的能力,也许永远都不会呢?
况且这个自己应该也遭受过祂的精神攻击,应该也被铭印过祂的主宰意志,结果不仅复活了,而且还好好的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恢复霍斯妮虚境。
岩墙里破碎的运行器芯晶颗粒已经与放射性基质融为一体了,不同主体的意识片段相互融合,没法分离。
要不要把他们复活成一个个意识混合的整体?集数人的意识和记忆于一体会带来哪些困扰?会不会带来道德问题?
要么干脆放弃?可那些意识主体里不止有自己的客户,更有自己的父母亲人,还有朋友们。没法做出放弃的决定。
比较而言,自己能够作为独立的个体觉醒,霍斯妮能够作为独立的个体重塑,到底是意外还是某种未知的刻意?
……
终于,在思来想去中等到了重塑霍斯妮的时刻。
日球周围,数万个铭想分体已经就位。
若再靠近日球稍许,极度的高温辐射能将它们彻底熔化。
没有“人”围观。这个世界里只有自己,全都是自己。用任何哪个知觉分体里的“眼睛”观看都一样。何况实操者就是自己,没有观看的必要和兴趣。
开始了独特的意识活动——铭想。
已经无数遍演练过了,此刻,这是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的一次实践。
数万铭想分体高度同步(这是为了让霍斯妮从一开始就获得超强的分体控制能力),容不得半纳秒延时,一次超强烈度的精神攻击即将展开。
意触,启动了“构型”。
现在,将主宰意志散布到了无数超维埃粒之中,在混沌的不定态时空,在每一个精准的时间点,换维,占位,排布成特殊定式的超维构型。
意识感应,数万铭想分体同步将各自的超维芯晶颗粒做成相同的排布。
意控,启动。
日球辐射束穿透了一个个超维芯晶颗粒集群,转成由主宰意志掌控,而芯晶颗粒中预先存储的霍斯妮的生物码、记忆、预设的意识线程……,全都被加载了上去,与主宰意志融为了一体。
此刻,按照预想,这些能量射束应该已经是由主宰意志在替霍斯妮掌控;霍斯妮的意识线程应该也已经启动,借助主宰意志,拥有了灵魂;只不过,获得新生的霍斯妮应该还很脆弱,需要与主宰意志磨合。
但霍斯妮必须成为主宰意志的主人,而不是被主宰意志掌控。所以自己还得保留意志在其中照应。
接下来的瞬间,一齐被反射,进入了暴戾难驯的日球能量之中。
下一瞬,如蛟龙入海——火龙入火海,能感觉得到,祂在自己的意识里被激活,自己仿佛变成了祂,开始疯狂地猎取日球能量,在其中注入主宰意志,将周遭各种剧烈的能量波荡组合成受自己掌控的“有机体”,向日球外一个个早已备好的目标发起最强烈度的精神攻击。
几个瞬间之后,霍斯妮加入了进来。她已经学会了掌控。
于是,截断意识联结,将自己的意志脱离出来。
……
此刻,所有的知觉分体都已经全神贯注了。那些遭到精神攻击的目标,将被新的霍斯妮主宰。新的霍斯妮将由此诞生。
在某个早已备好的运行器站点,终于,和她相见了。
这个世界终于迎来了另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
这里,早已布置成两人都熟悉的场景:曾经跟她日夜腻在一起的居室,里面是满满的温馨记忆痕迹,甚至香氛、体味……,都做了精心设计。
她从虚空里闪了出来,楞了一瞬,然后望了过来。
无数次想象过这个场景:两人奔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是没有,只是相互凝视。
她还是那么美,但她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
另一种知觉里,她是一大堆生灭闪逝变换的逻辑点群。能解析出她的想法。
在她眼里,在她的另一种知觉和另一种思想里:
那个他已经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尽管依然帅气,依然是那种高贵的气质。可他同时也是一大堆闪烁的点群,能够被自己解析。而且他也在解析自己。
两个人都变成了……,她极力克制,不愿把“怪物”这个词想出来。
从来没有这么通透地看穿过对方。以前,相互之间永远都隔着对方眼睛里的那团迷人光芒。
“我们分手吧。”她比自己更加理智,更加敢于做出决定。
“好吧。”
虽然脱口而出,但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失声恸哭,抑止不住。这源自人类原始情感的那些部分。
她也流下泪来。
好一会儿之后,她说,“我们还是……生死战友。”闪点群逻辑里能解析出来,她本来想说“朋友”这个词,但觉得份量不够,于是换成了源自星骸意志的词语“生死战友”。
“永远都是。”她说。
“好吧,你要自己保重。”闪点群逻辑里她应该能解析,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包括“别被主宰意志掌控”。
“那个失心疯,不用担心,祂的能力已经与我们融为一体了,永远都能为我们所用。”她回以闪点码语言,以及闪点码微笑,然后从虚空里倏然闪离。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
她离开了这个为她准备的家。
她能去哪里?以她现在的能力以及本能,只要她想,她就能发起精神攻击,将任何一个意载拓展成她自己的。但是她不会,她应该不会,因为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意载全部都属于这个自己。
她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不能这样。包括这个世界,也不能这样,不能全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