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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你说你不杀庐舟,死的便会是云姑娘?”

云染染在混沌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女声,她不知自己倚靠在了哪里,只觉得此时头疼剧烈,浑身疲软无力。

她眼前隐约有火光闪烁跳跃,她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又似有万斤之重,她使不上一丁点儿气力,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抓不住片缕记忆。

“庐舟祭天……他是自愿的么……不,我不信,你是在骗我!”

“苍生,仙道……他怎么会想到要牺牲他自己……”

……

那个女子哽咽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地萦绕在云染染的耳畔,听得久了,云染染忽地想起,这是柳菀宁的声音。

柳菀宁,她怎么又回来了?

云染染疑惑间,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低低沉沉的,好听,却又似乎很虚弱。

“师父,不愿染染赴死。”

“天雷阵下,他救了我和染染。”

天雷阵……

赴死……染染……

陆庐舟……师父……

听到这几个字眼,云染染瞬间头疼如针扎一般,她紧紧皱眉,混沌中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在了一起。

说话的,是柳菀宁和陆安。

而陆安……

天雷阵下,陆安与奉天联手害死了陆庐舟!

而后陆轻璃崩溃痛哭,又刺了陆安一剑,再然后,再然后她心下悲痛,提着一把剑过去狠狠打了陆安一巴掌,那剑重重架在了陆安的脖子上。

她伤心欲绝地谴责质问着陆安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还是对陆庐舟下了杀手,为何什么都不顾了。

可陆安只是垂头,一个字也没有回她。

他那模样,仿佛是由她打骂,甚至她一剑刺破他的脖子,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身后,仙道的各宗门大师陆续要赶到,眼看着情形严峻,她气急攻心,终于腿一软,倒在了陆安身前。

“啪!”

藤条破空之声响起,云染染的回忆被打断,她用力撑开眼皮,撑出了微弱的一条缝隙。

火堆的光模糊在眼前,柳菀宁似乎持着藤条立在在火堆旁边,而陆安半跪在她前方不远处,玄衣很黑很黑,看不出是否还有血色。

“陆公子,我本欲替庐舟报仇前来寻你,但我技不如人杀不了你,是我无能。但你自甘受我一鞭,我暂且相信你的无奈,今日不再与你纠缠。”

云染染隐约看见柳菀宁藤条持起,似乎指向了她这边,柳菀宁顿了顿,又道:“云姑娘是庐舟心系之人,你拼死救她也算是为庐舟尽力,只我奉劝你一句,云姑娘受伤太重,急需大量灵草好好调养数月才能恢复,你……自己斟酌吧。”

语毕,绿光一闪,柳菀宁化作一团青烟,远远而去。

陆安在地上又跪了许久,火堆里的干柴“噼啪”作响,等到他长吁一口气回过身来,云染染已彻底睁开了眼睛,静静地倚在树下看着他。

云染染的眼神空洞,目光直直地向前落在陆安身上,仿佛两人都深陷在深渊水底,那种感觉令人窒息。

陆安错愕了一瞬,但见云染染已经转醒,他还是扯了扯嘴角,起身向云染染走去。

他走得有些一瘸一拐,微微弯着身子,此前被陆轻璃刺的那一剑虽然简单疗愈了一番,但伤口还在,还是很疼。

快走至云染染身前时,陆安理了理衣服,堪堪遮去了方才被柳菀宁藤鞭抽出的血痕,他反正一袭黑衣,上头沾染的血渍已经干涸,看不大清了。

“染染。”

他轻轻一唤,带着试探,带着小心,像是手心里捧着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他颤抖着,惶恐着,生怕将它打碎。

可下一秒,云染染怔怔地盯住他开口,便将那稀世珍宝砸了个粉碎。

“无厌。是你的真名么?”

她看着他,有些干枯泛白的唇瓣轻启,明明从前尽爱说些玩笑话,说些惹他开心不开心的浑话,可此时,却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无比认真地在剜他的心。

“魔道少主,好呀,好了不得的身份。”

“……染染。”

云染染其实早就知道陆安的真正身份,他是魔道的少主,而她穿书过来,做了仙道的仙尊,这是一开始她就知道的。

只是后来,她与陆安朝夕共处,在落云上下生死与共那么多回,再到两人心意互通……她以为,陆安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陆安了,她以为她已经做到了,做到将陆安从反派魔主那条路拯救回来,那原书中的剧情,不会那样走了。

可是她错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陆安在她面前借天雷杀死了陆庐舟,一句解释都没有,陆庐舟就死了,陆轻璃眼看着崩溃就要黑化,天下还是会乱。

其实天下乱不乱的,自还有仙道的高人去救,她不甚关心。

但陆安,若是按照原剧情的发展,黑了心干尽了坏事,倒头来魔道背弃、仙道诛杀,无亲无故、无友无爱,惨死的却是陆安他自己。

为什么他就不懂呢?

“为什么你就是抛不下这个身份?”

云染染吃力地撑地站起,她立在树下,静静地看着陆安。看着看着,鼻头就红了,一双圆圆的眸子里蓄了滚涌的泪珠,嘴唇微微开合,声音喑哑地道。

因着太过沉浸,云染染甚至一时之间都忘了叫陆庐舟作师叔。

“为什么你就是要杀掉陆庐舟呢?”

“魔道仙道到底有什么区别?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就偏偏非要站在一边,去杀掉对立面的人?”

云染染看着陆安的脸,越说越激动,哪怕头痛欲裂,她也没有停下。

她多么多么,多么希望,眼前的人,还有陆庐舟、陆轻璃,乃至整个剧情中无辜遭殃的那些百姓,都能好好的活着。

“一个身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陆安?”她盯着陆安,“重要到可以让你连善恶都不分?”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带你们走到今天这步,好不容易看到你和陆庐舟的关系缓和下来,好不容易的去救你……可是你又把它们全都毁了!”

云染染说到后头已然绷不住眼泪,泪如泉涌流在她的脸颊上,她吼着,喊着,大声抽泣着,字字句句都是绝望和崩溃。

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历史重演,看着心爱的人一步一步走上黄泉之路无法回头。

她无奈,她心碎,她懊悔。

“陆安,我以为,我以为你不是书里写的那样,我以为我自己救了你……”

“还是说,你从头到尾,就是那样坏的一个人?”

她抬眸,无畏无惧地看向陆安,眼眶通红。

却好像,已经不是陆安记忆里的那只软弱兔子了。

“染染。”

陆安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早已紧紧握拳,云染染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有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他心上,那感觉,比心口真正被刺伤都要痛得百倍千倍。

他对上云染染目光,眉头蹙起,眼眶里也泛出泪光。

“禁术已开,天雷阵下,师父不死,死的就是你。”

“禁术开启需得仙道至尊至强者祭天方可平息天谴,至尊,至强者,呵。”

他伸手抹了一把泪,手上残留的泪水在火光的照耀下泛出刺眼的光。

“云染染,你叫我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陆安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云染染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昏迷时候,柳菀宁的那句话又被记起,陆庐舟不死,死的就是她。

陆安是为了救她,所以害死了陆庐舟。

“呵。”

真是笑话啊。

这道炸雷,瞬间点燃了她脑海里所有的思绪脉络,她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只颤抖地张着嘴,牙齿咬了一回又一回,心里好像堵了什么一般,几个哽咽,喉间一腥,一口黑血吐出,腿一软,便向前倾倒而去。

“染染!”

陆安几欲上前搀她,但云染染远远伸手却不让他靠近,只是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土地,堪堪僵持着没有倒下。

“真是个笑话。”

云染染痴痴地笑着,眼角的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她拼了命,想要去改写剧情改写结局,想缓和陆安和陆庐舟的关系,想模糊仙道魔道的界限,想就此救下陆安。

可陆安,却因为想要救她,又亲手害死了陆庐舟,点燃了仙道魔道大战的导火索,点燃了他走向惨死结局的黄泉冥灯。

她想救他的命,可他却因为想救她的命,而害了他自己。

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么。

原来她的出现,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那样无力!

“呵呵,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哈哈哈……”

再也忍不住,云染染伏在地面撕心裂肺地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那笑声就变成了抽泣,声声抽泣之中,陆安隐约听见云染染又说了什么。

“陆安,我宁愿……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陆安不能见她去死,她云染染,又何尝愿意眼见陆安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