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舟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作答。未经他人苦，又怎能真正的感同身受。若是自己遇到，只怕啖其血，食其肉都觉得恶心肮脏。
这人显然家世良好，原本的性情也是活泼开朗。本有大好前途，却因为路过宁县就逢此巨变，又岂是自己一句想开点就可以释怀的。
“你若是一心求死，那也不想在这异乡吧。我明日开堂，最快你后日便可离开此处。我可以将你们带到开元城，等你养好身体，便可以归家。难道你不想再见一见你的父母？也许时日久了，你会发现，这件事情就像是一道丑陋的伤疤，你若是不看它，不想它，已经结痂的伤口也是不会再痛了。你若是能正视它，以此提醒自己，那今后想必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你击垮。”
“我现在最怕见到的，便是我的父亲母亲。”大颗大颗的泪涌出，浸湿了了枕头。
“许大人，我知道仅凭口供是定不了罪的。明日我会当堂对质，我恨极了那人，便是死，我也会拉他一起的。”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许之舟心有戚戚，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
“你们听说了吗？程知县被抓起来了，知府都亲自来了。”茶楼里好不热闹，大家就近日程知县一家被收押之事议论纷纷。
“应该是为了我们捐款银子的事情来的吧？”
“这银子的事儿这么快就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啦？”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瞎说什么呢。哪里是捐款银子的事情。那程知县郊外的庄子里，关着五个大活人，还挖出了三个死了的呢。”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不过庄子上的佃户亲眼看到，官兵来了就直奔主家的房屋去了，没一会儿就救出了好几个人，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然后还抬出了三具尸体，做不得假。”
“我们宁县好多年都没出这种事情了。没想到县太爷家还囚着人。会不会是犯人？”
“你听过谁家犯人关在庄子里的。”
“我也听说了一些消息，这次的案子要在二堂会审呢。不在大堂。估计县太爷上头有人，最后搞不好没事儿。”
“去去去，二堂会审那是保护受害人，知府大人都来了，肯定会秉公执法的。”
“咳，只准你说，不准我说是吗？哦，就你懂的多。”
茶楼里的人开始互怼，大有打上一架的意思。
“二堂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去围观了？我还想看看死肥猪怎么道歉认错呢。
“竟然已经死了三个了吗？”秦天垒眉头微蹙，心情不佳。
“我也只当这程鹏好男风，将人关了起来。却不曾想，竟然已经死了三个，而且两具都已是白骨，可见程鹏作恶已久。”
“你们还没回答我二堂是什么？”我见两人都不回答我，又问了一遍。
“二堂呢，就是第二个堂嘛。”叶欢向我解释道。
“这衙门的正堂就是大堂，大人们审案子的地方，老百姓愿意可以去旁观一下，凑个热闹，做个见证。这二堂呢，一般是官员议事，办公会客的地方。不过遇到这种不方便公开的案子，也会安排在二堂审理。至于这三堂，就是大人和家眷的内堂了，吃饭就寝的地方。”
“那我们就没办法去看他们审案子了。”我觉得有点遗憾。
“也不一定，府衙的屋顶那么高，你趁着还没开堂就躲到房梁上，想必也没人会发现。不过就算发现也没所谓，你逃得掉。”叶欢打趣道。
这主意不错，我跃跃欲试，秦天垒眼神制止。
我们在宁县已经耽搁了好久，目前州府介入，城门已经解封。若是今日案子能判决下来，明天我们三人就准备离去。
之前救上官拓，我替他们二人答应了叶欢入画一事。不过秦天垒的脸被叶欢伤着了，迟迟没有开始画像。这两日已经差不多好了，再加上明日或许就要分开，叶欢缠着他尽快把画像完成。这倒是便宜了我，可以偷溜去府衙看庭审。
不过当我和上官拓在房梁上不期而遇时，场面就有那么点尴尬了。
“你不是说去买头花吗？”上官拓问。
“你不是说走之前看看那群小乞儿，提点几句吗？”我问。
“我去了啊，这不处理的快，刚好有空，就顺道过来看看。”
“我也买了啊，你看。”我掏出怀里的头花作证。“然后一不小心逛到这个府衙门口，就顺道进来了。”
“穿成这样？”上官拓指着我身上暗色的衣服和蒙面的面巾。
“你不也是？”
......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异口同声，“不许告诉秦天垒。”
“同意。”然后两人分别找了两侧的隐蔽的地方藏好。
二堂审理的人员比较简单，只有四个衙役，一个师爷兼职记录案件，外加一个青天大老爷。
程鹏是被人抬到堂上的，相比较上次见面，程鹏整个人瘦了许多，两颊的肉耷拉着，看着更加丑陋了。气势倒是恶劣嚣张，对着许知府梗着脖子拒不认罪。
反观五个受害人，其中四个看到程鹏后浑身打着哆嗦，目光中有厌恶有恶心还有恐惧。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地窖里的死人是哪里来的。哦，对了，肯定是我那庄子上的管家，恶仆，看我们平常也不怎么过去，所以杀人藏尸在那处的。”程鹏一个劲儿的喊着冤枉。
“你庄上的人皆是签了卖身契的，是死契，且囚禁他们的地窖乃是主家的屋子，下人们除了定期打扫，是不敢经常出入的。”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他们五人都有口供，叙述了你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大堂之上，你若是还胡搅蛮缠，信口雌黄，本官自然也不用再审，直接定了你的罪。”
“哦~，我的所作所为。我倒想听听我都做了什么啊？你们几个也真是不要脸了，真当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来，都说我听听，我做了什么？”程鹏目光邪恶的巡视着几位受害者。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许之舟惊堂木一拍，大声呵道。
“大人，你将我们弄在这二堂审理，是有什么事情不敢公开吗？我如今不过是想听听这几个人是怎么编排污蔑我的，竟然也是不能吗？我知道你与家父有诸多不对付，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我定罪，我也是不服的。我要上告，我要去金都城告，让所有人都来看看，这几个下贱胚子都是怎么诋毁我的，闹的人尽皆知。”
“你，绑架，奸...污，囚禁我们。”那五个中一个穿白衫，瘦骨嶙峋的人开口。声音不大，但是落在这大堂上，字字清晰。
那人原本是站在一旁，此时走到堂前，缓缓跪下。
“你有功名在身，可以不跪。”许知府开口阻拦，但那人并未听劝，而是缓缓的叩拜，行了一个大礼。
“我乃江南人士，名为绍清，本是赶往金都城参加科考，途经宁县，在客栈被程鹏用迷香迷晕，醒来是在陌生的一处院内，应当是程鹏的私宅。后又被喂了迷药，浑身无力，程鹏就是这样.....侮.....辱了在下，后......后来我连续被喂了几日的药，期间也被......猥......亵数次，因我一直反抗，有一日用瓷枕打破了程鹏的脑袋，被丢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庄子上的下人是被嘱咐不许我送任何食物的。好在其他兄长善心，每日还会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分与我一些，我才能撑到大人救助之日。还望大人替我等主持正义，讨回公道。”
一字一句，如芒在背，说完又拜倒在地，其他四人此时也红了眼眶，纷纷学着白衫之人的模样，言语哽咽的拜倒，请求大人主持公道。
“一派胡言，都是诽谤，都是诽谤。不是我不是我。”程鹏此时明显慌了，开始极力撇清。
“程鹏的后脑左侧应该还有伤痕印记，若是能查到私宅，那里面一定有留下的迷香迷药。我依稀记得那院子里有片竹林。且迷香迷药的源头也可以追溯。”这绍清倒是思维缜密，一一列举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不是我，不是我，娘，娘，你救救我，救救我。”程鹏慌了，开始扯着嗓子瞎喊。
“证据确凿，谁也救不了你。”许知府不客气的点明。
“娘有办法的，娘一定有办法的，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程鹏从担架上翻了下来，想往内堂爬过去。
“带程氏。”许知府见情况异常，让人将程氏带了过来。
还没等程氏跪下，程鹏就爬过来抓着她的裙摆。“娘，你救救我，你说过没事的，你说过你会帮我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