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眉轻蹙，娇唇微抿。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坐在官道旁简陋的茶摊上，目光悠远的看着前方。
邻座歇脚的男人们眼中有惊艳，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时不时的偷看一眼，但是却没人敢上前。
那姑娘穿着干练，桌子上还放着一把长剑，虽然貌美，却不像好惹的样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黑一白两匹马并肩飞驰，临近茶摊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一旁拴马的栅栏旁。
“我们现在去黑水城，委实有点早。青鸾怕是要过了花灯节才会出发，她就喜欢凑热闹。”上官拓摘下面巾，这骑马风大，连日奔波，有些伤脸。
“看时间，若是充裕，我还想去魔教附近打探一下，没准可以打听到与我我妹妹有关的消息。”秦天垒将马拴好，对上官拓说道。
上官拓没有回话，目光越过秦天垒看向他身后。“你身后有个女子在看着我们。”
秦天垒闻言转身，面色骤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呆呆的望着前方。
上官拓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方才回神，抬脚急急的走了过去，直接坐到那女子的对面，眼中氤氲着水汽，几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好半响儿才说出一句。“天淼，你......你还活着。”
女子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的人，似乎在用目光描绘来人的脸。
脸上表情渐渐柔和，嘴角微微上扬。“哥哥，好久不见。”
不正常，不正常，目前这一桌的三人都非常不正常。
上官拓目光戒备，秦天垒满脸的疼惜和惭愧，至于那秦天淼，看着自己哥哥，微笑中略有不屑，似乎在细品他人的痛苦。
店家将刚刚点单的三碗牛肉面端上来，话都不敢插一句，赔了个笑脸，说了声客官慢用就溜了。
心里只盼着这三位武林人士，活祖宗，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小摊子上动刀动剑。
这桌椅板凳也是钱，砸坏了自己若要置办新的，随随便便一个月就白干了。
“你......你当年是被魔教带走了吗？”安静了好久，秦天垒才开口问道，声音很轻，像是怕伤到对方。
“不然呢？你后来都没回去看看，想着给我收个尸？”秦天淼虽然面带微笑，但是说出的话绵里藏针，怨念颇深。
“我......我当时......”秦天垒很想解释，自己当时也身负重伤，是青鸾的父亲医治了好久才康复。
但是看着往日活泼可爱的妹妹，如今变得这般深沉冷漠，虽然还是笑盈盈的，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疏离。
这时候，解释似乎也没有了意义。
“你哥当初走运，被一个贵人给救了。全身骨骼都有损伤，医治了两年才能下床走动。”
上官拓看秦天垒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估计是不会帮自己解释一二了。之前也跟青鸾聊过，知道些秦天垒的过往，这种事情，愧疚有什么用，还是要明说。
我虽然对你不住，但是我亦有不得已。你不知道可以恨我，知道原由可以少恨我些。没必要自我折磨来赎罪。
“当日，我以为你死了。我......我也受了伤，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等我再次能够下床走动，已经是两年后了。”
秦天垒也知道上官拓的好意，没有抗拒，和盘托出。
“你这些年，都是在魔教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秦天淼似乎并不在意秦天垒的难过，将袖子挽到手肘处，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遍布着一道道像蚯蚓一样的伤痕，纵横交错，颜色暗沉，看上去目不忍视。
“我就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了，没有遇到贵人。至于过的怎么样？这样的伤痕，我全身都是。”
掀起右边的一缕头发，有一条深红色的伤疤从衣服里，顺着脖颈一直延伸到右耳后方。
秦天淼看到秦天垒晦涩的表情，笑容更盛，“不过也算幸运，没毁容，手脚聚在，耳朵也保住了。挺好的。”
看着那布满伤痕的手臂，秦天垒想到幼年的时候，天淼不过是摔倒蹭破了一点皮，就能哭的惊天动地，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就算是哄好了，都要举着白藕一样的小胳膊，去让父亲母亲还有自己吹吹才能哄好。
五年，这五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经历了什么，才能像现在这样，满不在乎的说着这些诛心的话语。
闭了闭眼睛，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目光中有浓浓的苦涩。“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经历。”天淼歪了歪头想了想，继而认真的看着自家哥哥。
“经历了希望到失望再到死心。我没有一天不希望你从天而降，如天神一样，救我出那人间炼狱。可是你没有来。后来我想，你可能已经死了，所以我要活下去，为了我自己也为你和爹娘。”
一只手覆上秦天垒的脸，“可是那天看到你，我起初不大敢认，毕竟这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我们多年没见，都有些变化。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还过的很好。呵呵......”
笑容减淡，目带凶光，“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多少次，差点就撑不住了。我多希望哥哥你能来救我。”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落在粗糙的木桌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秦天垒此刻已经是万分内疚，哪怕心里知道，妹妹这次回来目的不纯，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被满心的自责填满了。
秦天淼收回手，像没事人一样从桌子的竹筒中拿了一双筷子，开始低头吃面，一口咽下，声音低沉且无情的说道，“魔教安排我来跟着你们，你要赶我走吗？”
“你留在我身边，不要再回去了。”秦天垒急切的回答。
“由不得我。我只问你，我是个细作，你让不让我跟着。”秦天淼没有抬头，继续说道。
“他们让你做什么？你不用听他们的。”
闻言，秦天淼抬起头，还是那副不带感情的笑脸，“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受制于人。我只问你，你让不让我跟着？”
秦天垒苦笑，“天涯海角，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秦天淼目光微闪，心有触动，避开目光继续低头准备吃面，“希望你说到做到，这次再也不要把我弄丢了。哥哥。”
夜晚，客栈内，上官拓让小二叫走秦天垒一会儿，自己溜到秦天淼的房间。
女子正对镜梳妆，一头青丝散落在白色的外袍上，烛光下，盈盈有光。
“上官公子，这夜入闺房，似乎于理不合。”秦天淼透过镜子看着来人，也没有起身，甚至是回头，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拿着一缕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发尾。
“魔教这次派你过来，有何意图。”
“呵。”一声嗤笑，“我连我哥哥都没告诉，凭什么告诉你呢？”
“你哥哥这些年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他也吃过很多苦。你这次光明正大的来，明说有所图谋，今日的所作所为，多是苦肉计，让他心中愧疚自责，混乱了思考。你不是冲着你哥哥来的吧？他若是为了不连累我们，独自带你离开，你也跟着？”
“上官公子，苦肉计有什么不好。对于尚且还有良心的人，愧疚自责，实属一把利器。”
女子缓缓转身，饶有兴致的盯着门口的人，“若不是心怀愧疚，大名鼎鼎的凌云公子，怎么自我放逐，也不见你回去。”
“你调查我？”上官拓眼神犀利，面有不善。
“风信楼买卖天下消息，认钱不认人。”女子妩媚的挑了挑眉，面有不屑。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放心，毕竟是我亲哥哥，他不会有事的。”至于旁人有没有事，与我何干呢。秦天淼心中暗道。
上官拓走到外间，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不能让秦天垒孤身离去，他此刻脑子不清楚，这亲妹妹就算是来索命的，他怕也是会给的。
这秦天淼既然已经回到自己哥哥身边，却还是听魔教差遣，追其原因，只能是受制于人。
只不过是自身受制于人，还是有牵挂的人和事握在魔教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目前无解，还是自己先盯紧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