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令月歌:遇仙 > 第57章 夕竹定尘埃:4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韩府之中,见令歌等人追捕燕北离去之后,韩清玄弯下腰身,拾起令歌遗落在地的面具,将其收入袖中。

之后,他回过身来,向着帝后拱手一拜,说道:“今日乃臣之过,让陛下和娘娘受惊了。”

此时,身后的侍卫已替皇帝抬来椅子,让其端坐,皇帝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命你查清真相,将功抵过,至于今日的婚礼,传朕旨意,就此作罢。”

此时,龚祁和胡阳等大臣来到皇帝的身前,龚祁拱手道:“陛下,臣龚祁愿协助韩相,彻查此案。”

皇帝点头,道:“你一向精明能干,如今昔年刺杀朕的刺客已经现身,且受了重伤,有你们出手,定能替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陛下放心,这一次臣定会抓捕刺客,”龚祁颔首道,神色严肃,“臣现在便去大理寺调动人马,捉拿刺客归案,臣告退。”

“龚大人且慢,”韩清玄开口唤道,“此案已有眉目,陛下和龚大人不妨听我详细道来。”

龚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韩清玄,问道:“已有眉目?韩相说来听听,我也好根据你的线索前去查案。”

皇帝双眼微眯,并未言语,只是颔首示意韩清玄往下说去。

韩清玄说道:“这两年多以来,包括玉迟王在内,我们可谓是竭尽天下之力,都未找到刺客的下落,然而今日,他却出现在此处,所以臣敢断定,他一直在长安城,从未离去。”

皇后开口说道:“既然韩相说他一直在长安城,那他又是躲藏在何处?莫非是有人窝藏刺客?”

“回娘娘,这正是臣想说的,朝臣之中有人窝藏刺客,意图不轨。”说罢,韩清玄目光如炬,扫视众人。

此言一出,在场以段文宇和代航为首的大臣皆神色大变,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起疑。

能窝藏燕北两年之久,并且能在今日侍卫层层把守的情况下,让燕北混入韩府,此人定是身居高位的要臣!

此时,言信走出来,他神色紧张地拱手说道:“陛下!今日刺客混入韩府,是臣失职,但是臣绝对没有包庇刺客之心!还望陛下明察!”

“你跟随朕多年,朕自然相信你。”皇帝回应道,说罢他又看向韩清玄,“朕也知道你,若非已经有了眉目,也不会冒然说出此话。说吧,是谁窝藏刺客?”

韩清玄眼眸轻抬,看向皇帝,眉眼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只听他说道:“不是旁人,正是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龚祁。”

龚祁皱眉,紧盯韩清玄,反驳道:“韩相,你与我相识多年,知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又怎会窝藏刺客?”

皇帝看出韩清玄欲言又止,便下令道:“与此案无关之人,全部退下,在后院听候吩咐。”

其余朝臣闻言纷纷往后院前去,临走时,他们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韩清玄和龚祁,他们知晓,朝堂又将会有大变动。

待其余朝臣离去之后,皇帝扬起下颔,目光幽幽,端详着韩清玄和龚祁,半饷,他冷冷地说道:“证据。”

韩清玄颔首,回应道:“臣已派人前去龚府搜查,证据就在路上。”

龚祁惶急,斥道:“韩相怎能搜查我的府邸?你这是想栽赃陷害,屈打成招吗?既然没有证据,又为何认定是我?就因为不可能是言信?”

“韩相你可别忘了,顾玄和仪鸾交情甚好,燕北乃仪鸾的师父,他窝藏燕北,放燕北前来行刺,大有可能,韩相何不去搜查他的府邸?”

“因为那人并非顾大人!”

众人闻声,回头一看,发现正是令歌他们回到此处,来到韩清玄的身边。

“王爷有何证据证明不是顾大人?”龚祁反问道。

令歌避开龚祁的目光,对皇帝说道:“陛下,我可以作证,这半个月来,我一直住在顾府,从未发现燕北的身影,顾大人不可能窝藏燕北。”

“不仅如此,我和顾大人还搜集了龚祁窝藏燕北的相关证据。”令歌继续说道,他看向龚祁,目光含愁,于心不忍一般,却无可奈何。

只听令歌说道:“三年前,从长安前去洛阳杀害折雪的侍卫,在我离开长安前便已出城,根据出城记录,那些侍卫是奉你派去的,是你杀害了折雪。”

“这能说明什么?”龚祁辩驳道,“她是王皇后的人,昔年参与行刺陛下,其罪当诛!”

令歌回应道:“你杀她,并非因为她是王皇后之人,而是因为她知晓燕北和你早已有所勾结,所以你要杀她灭口。”

“这只是王爷你的猜测,算不得直接证据。”

“的确,这算不得直接证据。”令歌颔首说道,眼含坚毅,与龚祁四目相对,“可是今日,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必须得公之于众。”

龚祁眉头一皱,只听令歌质问道:“当年让王大将军成为主帅的圣旨,为何迟迟不到颍州?龚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话音落下,顾玄手下的锦衣卫便把几位官吏押了上来,正是那年负责传递圣旨至颍州的官吏。

令歌继续解释道:“当初,我在彭城的一家客栈,发现他们故意绕远路,拖延圣旨,我曾听见他们说,他们拖延圣旨,是受一位大人指使。”

“若非察觉折雪之死乃你所为,我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于是我和顾大人找到了他们,从他们的口中,我们知晓,是你命他们拖延圣旨,为的就是让意明带领的千人队伍尽数牺牲。”

此时,意明走出来,他朝着皇帝拱手一拜,说道:“陛下,此事臣能作证,玉迟王所言非虚,当年正是王爷将圣旨送来,这才救臣和将士们于水火之中。”

那几个官吏黯然垂头,承认此事。

龚祁转身看向皇帝,辩解道:“臣从未指使过他们做此等事情!此乃栽赃陷害,还望陛下……”

皇帝并未理会龚祁,只是神色凝重地看向令歌,打断龚祁的话语,说道:“说下去。”

令歌说道:“陛下,除了拖延圣旨,几个月前,在青岩山山脚客栈,有人打算对臣下毒,想来那人也是龚祁,只可惜他派去的人我尚未找到,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

“不用再找,那人就在这!”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带着人马走进韩府,少年身穿锦衣,容貌清俊,身姿英挺,气度更是典雅不凡,不是旁人,正是景修。

景修与令歌的目光交织片刻,微微颔首示意,又恭敬地朝着帝后拱手一拜,说道:“臣弟拜见皇兄和皇嫂,臣弟护驾来迟,让皇兄和皇嫂受惊了。”

皇帝回应道:“无妨,你找到了下毒之人?”

景修颔首,他偏过头去,嗓音冷冽,对侍卫们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随后,两位侍卫将一位年轻男子押上来按跪在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老者,定睛一看,正是青岩山客栈的掌柜。

“此人乃龚祁府上的侍卫,正是他尾随皇叔,乔装打扮成菜农,进入皇叔所住的客栈投毒,客栈的掌柜曾见过他,可以作证。”

老者跪在地上,回应道:“草民拜见陛下,草民的确见过他,就是他扮作菜农送菜,往我客栈后厨下毒。”

皇帝默然,只听景修解释道:“这两年,臣弟放心不下皇叔,便有派人去寻找皇叔的踪迹,所以发现此人尾随皇叔,向皇叔下毒,为了不打草惊蛇,臣弟并未当即抓捕他,只是继续监视着他,亲眼见到他回到龚府。”

说着,景修看了一眼一旁的韩清玄,又道:“方才,臣弟受韩相所托,在龚府找到此人,这足以证明,龚祁图谋不轨,与燕北有意谋害玉迟王。”

龚祁朝着皇帝下跪,神色惶恐地拱手说道:“陛下!臣实在不知府里的下人为何会去毒害玉迟王!说臣和燕北勾结图谋不轨,更是从所未有之事!臣忠心耿耿,怎会做这些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其中必有隐情,还望陛下明鉴!”

“龚祁!”景修拔高嗓音,双眼含怒,“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仅此而已吗?昔年父皇之死,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令歌闻言,瞳孔一震,他看向龚祁,发现龚祁默然不语,只是与景修四目相对,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当初,我和黄公公整理父皇的遗物,说起父皇感染时疫甚是蹊跷,明明宫人们皆有服用过预防时疫的汤药,平日里也甚少与外人接触,又怎会是宫人传染给的父皇?于是,我们怀疑时疫来源是父皇最后接见的大臣,那些大臣里面就有你,而且也只有你,在父皇驾崩之后,曾派人去凌岚药局抓治时疫的药。”

“这只是巧合。”龚祁回应道。

“好,就算如你所说只是巧合,那玉迟王身世的真相,父皇是如何知道的?你明知父皇身体孱弱,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可你还是告诉了他,龚祁,你是何居心!?”

景修双眼含恨,眉头紧锁,死死地盯住龚祁,俊毅的面容不见昔年的无辜稚气。

令歌愣在原地,原来当初皇兄知晓真相是因为龚祁告知,想来也是龚祁告诉景云,自己乃哀帝之子。

他上前轻拍景修的肩膀,以示安慰,景修侧首看向他,这才敛去怒意,平复心情。

见龚祁默然,韩清玄上前说道:“龚祁,你之所以害死先帝,是因为你早已和宋君逸有所勾结,你不惜自己染上时疫,传染给先帝,让先帝病入膏肓,只为让宋君逸和解元释能以清君侧为由,发动宫变,夺取大齐江山。”

“然而宋君逸并不知道,他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沦为你的棋子,是你利用他的野心,让他和王氏相斗,两败俱伤,之后你再与我们合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除去宋君逸和解元释,扶持陛下登基,走向权力的巅峰。”

龚祁凝视着韩清玄,嗓音森冷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韩相今日是要置我于死地了,宋君逸已死,你怎么说都对。”

韩清玄无力轻叹,又道:“并非我要置你于死地,而是你对我们赶尽杀绝,你后来拖延圣旨,想除掉意明,也是为了排除异己,让王家从此失去根基,为自己的夺权之路扫清障碍。”

龚祁斥道:“韩清玄,你就没有私心?你就不想夺权?这几年被你抄家的官吏还少吗?”

韩清玄神色愈发冰冷,目光如炬地紧盯龚祁,说道:“他们贪得无厌,在战乱年间搜刮民脂民膏,本相惩治他们合情合理。”

“倒是你,这些年滥用酷刑,进大理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就算能活着,也会变得疯癫不堪,吴哲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活该!昔年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不知道?”龚祁怒声呵斥道,不堪的往事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归顺的乱军呢?”韩清玄质问道,他目光凌厉,嗓音愈发寒冷,“别以为大理寺你只手遮天,本相就不知你对他们严刑拷打。”

“这几年你滥用酷刑,让那些原本有意归降的乱军不得不望而却步,再次叛乱,所以这也是为何各地总会有乱军余孽作乱的主要原因。”

“我可以作证,”令歌开口说道,回忆起昔日的场景,“我的确有听乱军们说起,他们害怕酷刑,所以宁愿殊死一搏,也不要归顺朝廷。”

“那些乱军死有余辜,我用酷刑也是为了震慑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龚祁回应道。

“不,”韩清玄反驳道,“你为的是让江山动荡不安,让所有人的精力都在平息乱党之上,你好趁我们不备,寻找刺杀陛下的机会,实现你的野心。”

“无论是对令歌下毒,还是今日派燕北前来刺杀,皆因你想除去所有障碍,将大齐江山紧握在手,然而你没有想到,你对令歌下毒未遂间接证明燕北尚在长安的这件事,当然,你更没想到令歌今日会出现在此处,适才你砸碎的碗便是你命令燕北撤退……”

此时,皇后也开口说道:“龚祁,林贵妃告诉本宫,你与启佑的教书先生走得极近,且私下拉拢她娘家之人,想来为的就是在今日计划得逞之后,你成为朝中第一人,扶持启佑登基,挟天子令诸侯。”

说罢,皇后朝着皇帝福身行礼,说道:“陛下,今日的婚礼乃臣妾与韩相和朱大人设下的局,为的就是让龚祁露出马脚,望陛下处置龚祁此等狼子野心之人!祭奠父皇和无辜之人的在天之灵!”

皇帝站起身来,目光冷冽,一片肃杀。

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龚祁,未等龚祁再辩解,皇帝便已经对韩清玄说道:“既然人赃并获,此事就全由韩相处置,明日早朝公布天下。”

韩清玄拱手一拜,道:“陛下放心,臣会处置龚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皇帝颔首,迈出脚步往前走去,“起驾回宫。”

龚祁闻言,面如死灰,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含恨不甘。

当皇帝往外走去时,龚祁忽地起身,拔出袖中的匕首朝着皇帝刺去。

不等他靠近皇帝,景修已经用手紧握匕首,止住龚祁的行刺。一时间,景修的手鲜血淋漓,令歌见状不免惊呼起来:“景修!”

令歌当即抬腿,将龚祁手中的匕首踢飞出去,侍卫们也上前将龚祁治服,按跪在地。

不远处的无忧见状,立即前来帮助景修止血治伤。

“景修,你没事吧?”令歌担心地询问着,他紧紧地握住景修的手腕,运用翎羽心法替其疗伤。

“皇叔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景修微笑着回应道,神色一如当年般乖巧,令歌看在眼里,心疼不已,霎湿红双眼。

皇帝转过身子,目光在景修的手上停留片刻,他以一种威慑十足的嗓音下令,说道:“传朕旨意,刑部尚书龚祁欺君罔上,意图行刺,即刻关押天牢,择日处刑。”

说罢,皇帝拂袖转身,在侍卫宫人的拥簇下离开韩府,与此案无关的朝臣也纷纷离开。

临走前,皇后看了一眼令歌,眼中闪过愧疚之色,却也只是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令歌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流转目光看向龚祁,问道:“龚祁,这些年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龚祁抬起头来注视着令歌,神色不屑,言语嘲讽,“谁和你们是朋友?这么些年,你们从不懂我,根本不知道我的难处。”

龚祁瞪向韩清玄,怨声道:“尤其是你,韩清玄,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你在朝堂上的一颗棋子。”

韩清玄皱眉,说道:“我从未想过把你当作棋子,相反,我视你为朋友,待你一片真心,而你,才是把我当成棋子的那个人。”

龚祁冷笑不止,回斥道:“韩清玄,你别再惺惺作态了!你为了引我入局,甚至不惜牺牲若晗的名节,不在意胡阳的感受!你这样的人不配谈真情!”

韩清玄紧握双手,目光森冷地盯着龚祁,默不出声。

若晗走出来,对龚祁说道:“此事不怪楷哥,若是赔上所谓的名节就能抓住你这个乱臣贼子,我在所不惜。”

此时,胡阳来到若晗的身边,搂住若晗的肩膀,说道:“若晗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此事之后,我会和她一起离开长安,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至于你,龚祁,你一念之差,断送了我们的友谊,也断送了你本该圆满的一生。”

龚祁失声一笑,笑声极其讥讽,他说道:“不在乎名节?我本该圆满的一生?”

他仰头看着自由蔚蓝的天空,只觉得遥不可及。

“我出生卑微贫寒,一心靠读书想改变命运,却不想遭受吴哲胯下之辱,即使后来我连中三元,官居高位,也有无数人在背后议论此事,嘲讽我没有所谓的名节……”

“凭什么?凭什么你韩清玄就能够轻松地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我付出的努力不比你少!”

霎时,龚祁的神色和言语愈发疯魔癫狂,令人心惊。

“权力、称赞、情谊、运气……尤其是运气!凭什么你韩清玄每一次都能转危为安?!就算当年是我发现你的身世,并向皇后揭发,你都能化险为夷,再次回到长安,你不是说你要离开长安吗?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你说什么?身世?”令歌一愣,随后激动地开口问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龚祁唇角得意地上扬,令歌当即拽起他的衣领,追问道:“龚祁!你到底瞒住我们多少事?!”

“没错,是我……是我在韩清玄的书房发现了那把匕首,是我向王皇后揭发的此事,不是贺兰甯霞,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姐,也不是宋君逸和尺画,你真傻,冤枉了他们这么多年……”

未等龚祁说下去,意明已经大步上前,一拳打在龚祁的脸上!

“龚祁,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们,陷害霞儿,让他们师姐弟离心?!”

龚祁唇角流血,滴染在身上的墨绿锦袍之上,触目惊心。他双眼遍布血丝,瞪着意明,斥道:“你去问你的姑母!当初就是她!是她威逼利诱我,让我替她做事!她权倾朝野,心狠手辣,我没有选择!”

“你有选择!你可以只对东宫忠心耿耿。”意明回应道。

“东宫和皇后势均力敌,最终的结局谁能预料?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利禄,我不想因此断送!所以我只能周旋游走在两派之间,每一日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唯恐走错一步,我得来的一切就会突然失去,因为我不愿再回到从前,被人肆意欺辱,被人鄙视的从前……”

越是往后说,龚祁的情绪越是崩溃,嗓音带上哭腔,他将多年以来的心事倾诉于此刻,然而,他明白,第一次的倾诉,亦会是最后一次。

令歌见龚祁如此,虽然心里有万般悲哀,但他心中尚有疑惑,于是开口问道:“你和燕北是怎么回事?”

龚祁回应道:“是他主动找上我,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都想向世人证明自己,向命运证明自己,所以我利用了他,他也利用了我……”说到最后,龚祁讥笑一声。

“如果你没有对权力的野心执念,也不会被他利用……”令歌叹息着。

令歌明白,燕北何尝不是想利用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和需要,让自己成为他报复所有人的棋子?

庆幸的是,他最终迷途知返,而眼前的龚祁,只能在权力欲望的泥潭里不幸地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龚祁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前方,喃喃回应说道:“我靠着自己的努力经营,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走到了权力的巅峰之下。”

说着,龚祁抬头看向韩清玄和令歌,双目变得浑浊不堪,唇边更是癫狂的笑意,他又道:“所以我想赌一把,看看命运是否会眷顾我一次,让我走上权力的巅峰!”

“可惜,我还是输给了它,事到如今,输给你韩清玄,即使不甘心,我也认了,毕竟你和我一样,都是输家,我们的结局都注定要被权力吞噬……”

众人眉头紧锁,不安地看向韩清玄,只见韩清玄正看着龚祁,目含悲哀无奈。

须臾,韩清玄开口说道:“龚祁,无论结局怎样,我都从未想过要与你争斗,更不想你我走到今日的地步。”

“自从发现你的所作所为之后,我总是会想起从前的你,从前的我们,那时候你我还是能够交心的朋友。”

龚祁神色一僵,目光变得黯然,失神地回忆着往事。

“你我在长安的这些年,在外人看来,飞黄腾达,光鲜亮丽,可是细想回来,如今的我们,倒不如曾经还在书局的时候那般快乐。”

龚祁浅浅一笑,他仰头一叹,眼中有泪光闪过,他说道:“是啊,倒不如从前快乐,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梦见还在书局的情形,寒来暑往,永不知疲倦一般,可惜如今啊,我是真的累了……”

“韩清玄,有劳你送我最后一程,来世,我不会再输给你……”

令歌心中一酸,他偏过头去,只身一人往外走去,韩清玄见状本想跟上去,景修却对他说道:“韩相,这里还需要你处理,我替你去看看皇叔。”

韩清玄点头,他看着令歌离去的背影,心生苍凉,黯然垂眸。

景修等人跟上令歌往外走去,景修率先开口唤道:“皇叔,别来无恙?”

令歌见景修前来,放慢脚步,微笑回应道:“别来无恙。”他细细地端详着景修,心生欣慰,又道:“两年多不见,景修你不仅都有我高了,而且愈发英俊。”

“皇叔谬赞。”景修含笑点头,神色似当年的孩童一般,他陪着令歌继续往外走去,又道:“皇叔,我们去你府上吧,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好好地休息调养,和我们叙叙旧,燕北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好。”令歌颔首应下,眼中依旧遍布愁绪,“景修,抱歉啊,这两年,是我让你担心了。”

“皇叔何须自责?景修挂念皇叔,就像皇叔你挂念我是一样的。”景修安慰着令歌,嗓音温柔,“如今能再见到皇叔,我实在欣喜又庆幸。”

“见到你,我何尝不欣喜庆幸?今日实在多谢你。”令歌回应道。

他想起景修今日的行事,只觉景修已经不是当年的稚气孩童,于是他又说道:“景修,你答应我,以后不管我在不在你的身边,你都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景修愣了一下,随后应道:“好,我答应皇叔,不过,我希望皇叔你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皇叔,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即使我们不能总是相聚,你也要知道我们永远在你的身后,永远爱着你,等着你。”

此时,跟在令歌身后的辰玉开口唤道:“令歌。”

令歌转过身看向辰玉等人,恍惚不已,只见他们正身披暖阳,皆面含微笑地注视着他,像一幅的画卷,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永不褪色。

望舒、风澈、辰玉、侍辰、意明、无忧、梦珏……令歌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心中,珍藏一生。

“欢迎回来。”辰玉张开怀抱,上前拥抱令歌。

令歌热泪盈眶,他与辰玉相拥。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前他害怕失去的爱,如今全部围绕在他的身边,涌进他的心中,温暖着他的余生。

“师姐,谢谢你们。”

辰玉松开令歌,说道:“我们永远是家人,不必说这些,走,去府上,忆霞和兰安都在那等着你。”

令歌点头,又问道:“师伯和瑜儿呢?今日没见到他们。”

“他们在洛阳没跟来,到时候你随我们回洛阳去看他们。”

令歌微微点头,并未回应,只是看向景修手上的伤口,说道:“景修,待会去府上,我再给你好好上药。”

“多谢皇叔!”

当他们走进王府之时,令歌看见以杨姑姑和张姑姑为首的侍从们已在庭院等候。

“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令歌颔首示意,回应道:“多谢各位相迎。”

“舅舅!”

令歌顺着声音抬眸看去,只见忆霞正站在前堂大门处向自己招手,在忆霞的身旁,小涵正抱着兰安看向自己,面含微笑,双眼含泪,触人心弦。

来到前堂坐下之后,令歌看向抱着兰安的小涵,柔声说道:“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小涵颔首,坐在令歌的身旁,她将兰安放下,对令歌说道:“兰风阁一直是打整出来的,王爷若是累了,不妨先去休息。”

“无妨,我想和你们多说一会话。”令歌回应道,目光落在小涵的身上,“这些年,你和兰安还好吗?”

“有大家的照顾,奴婢和兰安一直都很好。”

“小涵,当年我说过,你已是王府的主人,不必再如此称呼自己。”

“是,”小涵歉然垂眸,“是我实在高兴,一时忘了。”

此时,令歌注意到,有两双捧着几颗蜜饯的小手伸到他的身前。

“舅舅,吃蜜饯。”

令歌侧首看去,发现正是忆霞和兰安。

“舅舅那会哭了,吃蜜饯就不伤心了。”忆霞一脸认真,说着自己坚信的真理。

“多谢你们。”令歌微微一笑,从他们两人的手中拿过蜜饯,只是看着那几颗蜜饯,令歌不免恍然若失。

师父,我们都被骗了,可是这样的骗局我不能拆穿,也无需拆穿,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安儿,”忆霞提醒起身边的兰安,“你快叫舅舅父王啊,你不是很想念他吗?”

兰安点点头,诺诺地试探着唤道:“父王……”

令歌闻言不免一愣,他看着面前小小的兰安,只见兰安正仰头注视着自己,神色乖巧,一双清澈的眼睛尽是对自己的渴望和需要,这让令歌顿时心生怜爱。

他伸出手将兰安抱起来,安抚在怀中,兰安亦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令歌的腰身,把头埋在令歌的怀里。

“爹爹。”

令歌不知该如何回应兰安,只是把兰安抱在怀里,开始猜想着,一位父亲会怎么安抚自己的孩子?若是当年父亲没有被燕北杀害,他会怎么安抚年幼的自己?

“安儿,乖。”令歌轻抚着兰安的发丝,温柔宠溺,“要好好地听你娘亲的话,答应我。”

“安儿听爹爹和娘亲的话。”兰安紧紧地拽住令歌的衣裳,生怕令歌离去一般。

看着令歌怀中的兰安,小涵唇角轻扬,她开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两年,安儿会说话之后,总是会问我殿下你在何处,他很想见你。”

“我也想见他。”令歌轻轻地抚摸着兰安的小脸,又对小涵说道:“小涵,你为他取名兰安,我很感激你。你放心,我定会护你们母子一世周全,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面圣,一切会尘埃落定的。”

“王爷……”

令歌看着小涵,眉眼亦如昔年般温柔,他又道:“小涵,你为了我已经牺牲太多,我为你和兰安做这些事算不了什么,若是你们愿意,你们永远会是玉迟王府的主人,大家都会保护你们。”

说罢,令歌又看向望舒,正好望舒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望舒师姐,这一次燕北虽然逃走,但是他已经无路可逃,你们不必担心,我知道他会去往何处,给我一些时间,我会了结他,替所有人报仇雪恨。”

“你是想一个人去?”望舒面露担忧,“不行,从前是我放任你,这一次我必须和你一起,你的身体……”

令歌打断道:“我的身体有无忧的药,师姐不必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说着,令歌看向无忧和梦珏,“我答应过无忧和梦珏,要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无忧微微一愣,抿唇微笑,并未回应。

“除此之外,虽然龚祁已经伏法,但是我们不得不防他的余孽,这长安城还需要你们稳住时局。”

望舒又道:“可是燕北已是亡命之徒,现在的他危险至极。”

令歌安慰道:“师姐不必担心,我是他最后的目标,只有我能找到他,也只有我才能治服他,让他真正地付出代价。”

望舒皱眉,沉吟片刻,她叹道:“也罢,此事回头再议。”

令歌微笑,又道:“话说回来,师姐和风澈兄打算何时成婚?这一次回来,我想亲自参加你们的婚礼。”

风澈和望舒互视一眼,半饷,风澈回应道:“那我请先生挑个黄道吉日,把我和望舒的婚礼办了,也好了却大家的一桩心愿。”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成,这些年望舒和风澈早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惜世事难料,两人一直没有举办婚礼,如今眼看尘埃落定,是时候见证他们爱恋的结果。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令歌含笑说道,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兰安,又道:“安儿开心吗?我们要参加望舒姑姑的婚礼了。”

“开心。”兰安点头应道。

看着兰安欣喜的模样,令歌含笑的双眼中浮现一抹黯然,无人知道他在想着何事。

夕阳西下之时,令歌带着兰安在王府里游逛,不知不觉,他们走到小西门外的竹林处。听小涵说,这几年,那些兰花草依旧长得生机勃勃。

小竹林里,橘红的夕阳映染竹枝兰草,四周一片静谧,不闻声响,偶有风声掠过,安抚人心。

走进竹林,令歌微微一愣,他发现几乎每一棵竹子下皆生长着兰花草,相互依偎,令人感慨。

他带着兰安走到兰花草前,蹲下身来,轻抚着那些兰花草,感受着那些曾停留过的柔意。

令歌看向兰安,说道:“听你娘亲说,安儿你喜欢给这些兰花草浇水。”

兰安点头,静静地注视着那些兰花草,令歌见他如此,不免一笑,他甚是好奇兰安的小脑袋里在想着何事。

“以后要麻烦你和你娘亲多照顾他们了。”令歌搂住兰安,之后,他仰头凝望被竹林遮掩的黄昏。墨绿的竹叶点缀在橘红的天空里,那是难以言喻的美好宁静。

兰安紧紧地依偎着令歌,随着令歌看向天空,橘红光彩和竹叶阴翳布满他们的面容,一位天真稚嫩,充满朝气,一位却忧愁疲惫,令人叹惋。

这样的一幕落入一位前来的男子眼里,男子唇瓣轻抿,眉宇间尽是犹豫和忧伤。

兰安率先注意到男子,他唤了一声:“韩伯伯。”

令歌回过神,侧首看向不远处的男子,只见那位男子一身月牙白衣裳,在夕阳之中,与周围的竹林一般,身披橘光,沉静美好。

只是男子背后的夕阳实在闪耀,让令歌难以看清男子的面容,只能见到一道熟悉的黑影轮廓。

于是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牵着兰安朝着男子走去,想看清男子的容颜。

走近之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依旧俊美摄人的容颜,只是那张面容如今也变得疲惫,变得忧愁。

“令歌。”

多么含情温柔的嗓音,让令歌魂牵梦绕多年,他止住脚步,立在原地,只希望眼前的一幕不再是梦境。

男子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仿佛跨过山水和时光一般,在夕阳西下之中,在夜色降临之前,与他终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