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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周许达×闻子珊:她握着风筝线

离别第一年,闻子珊因为忙碌的学业没有回国,而这年,周许达高中毕业,被保送进海城大学。

开学前,他敲开闻彻的书房门,把自己的身世过往当着江叔的面一一与闻彻和闻知予坦白。

尤记得听完他讲述许久后,闻彻沉默良久,最后问:“你想要闻家帮你做什么?”

“我想回一趟滨城,去……看看我妈妈。”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努力平复着压抑许久的愤怒,“我想请大哥帮我制造一个假身份,躲过周康的眼线。”

他必须回滨城和妈妈打听父亲遗嘱的下落。

“还有呢?”闻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锐利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没有了,”他摇头,抬眸与闻彻对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您把我带回家,江叔把我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照料,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日后一定会报答您!”

若不是在那个雨夜,他遇到了闻子珊,也许周许达并不能平安的活到现在。

并不是他救了闻子珊,哪怕没有周许达,她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去。

是闻子珊救了他。

闻知予终于从一旁的沙发上起身,去扶跪在地上的少年,“起来说话。”

见他不动,闻知予无奈朝闻彻使眼色。

“起来吧,我不怪你。”直到闻彻开口,周许达才在闻知予的搀扶下站起。

闻彻绕过宽大的书桌,走到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长辈造的孽,和你一个孩子有什么相干。”

“没有一早告诉我们实情是你自保的方式,这并没有错,不需要道歉。”

宽厚的手掌揽着少年到沙发上坐,接着说,“可是这条路注定不会那么顺利,你想好了吗?”

查清周父死因拿回遗产,替周母洗清冤屈,夺回被叔叔抢占的周氏企业,每一桩每一件都不是如今十八岁的周许达能轻易办到的。

他需要更多的历练,更长的蛰伏,和预测不了时间长短的等待。

不论于公还于私,这些事都不是闻家和震寰集团该参与的。

“想好了,我不怕。”少年几乎没有犹豫。

“回滨城一趟并不难,只是接下来要如何走,没有人能够帮你。”这不是闻彻,而是来自震寰集团董事长不动声色的提示。

“我知道,”周许达重重点头,“我从没有想过把震寰集团拖下水,这几年我已经在这得到了许多照顾,我不会恩将仇报!”

闻彻不答,接着又问,“这条路会很孤独,你想得到的结果会伴随很多的牺牲,你也能承受吗?”

“我能!”他毫不犹豫。

半晌,闻彻长舒口气,才说,“好,以后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来问我,或者找知予。”

几天后,周许达终于在闻知予的安排下重新回到了滨城。

他不敢停留太久,先是去了监狱看周母。

这两年除了周建三不五时来威胁她交出遗嘱,和打探周许达的下落外,早已经没有人来探视周母了。

听到狱警报出一个陌生名字来探视时,她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失踪两年的儿子。

看到玻璃那头的少年时,王忆云的心霎时紧张到了极点,她几乎是冲过去拿起电话,压低的声音里焦急又庆幸:

“你怎么能来这里?周建在黑市花高价悬赏买你的命!快走!我没事,我一切都好。”

话里虽然带着责怪,眼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张瘦削清隽的脸上。

玻璃两边的人齐齐红了眼。

“我换了身份来的,周建察觉不到。”短短两年,母亲的一头乌发都变成了白色,整个人苍老了一大截。

“你这两年去了哪,过得好不好?吃得饱吗?学业呢?”王忆云焦急询问,自责地垂下头,“对不起承宇,都怪我们,是爸爸妈妈连累了你。”

早些年就有周氏集团的高层提醒过周父,要多多提防他的弟弟周建。

只是周康从来信任家人,不但没多多提防,反而责怪高层离间兄弟俩的感情。

“我过得很好,您放心,”周许达艰难扯起唇角,然后从包里拿出录取通知书贴在玻璃上,“您看,我被海城大学录取了,还是保送的。”

强忍的眼泪还是决了堤,王忆云凑近玻璃,把录取通知书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好,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她反反复复念叨着,泪中带笑。

王忆云不在乎自己未来会有什么结局,哪怕老死狱中她也不会责怪命运。

她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

如今知道周许达一切都好,她就放心了。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您,”周许达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手掌拢在话筒边压低了声音,“爸爸的遗嘱,您保存在哪里?”

只有拿到遗嘱,他才能拿到瑞士银行里的遗产,才能让钱生更多的钱,重新拿回周氏。

王忆云倾身,额头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对着周许达比了个口型,“张律师。”

张律师并不是为周氏工作的律师,而是王忆云的高中同学,在周康意外去世后,她察觉到不对劲,把文件藏在珠宝盒内衬里寄给了张律师。

并且再三强调不管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张律师为她出头。

只需保管好遗嘱,极力和自己撇清关系,等待有朝一日周许达去取。

也多亏王忆云的提前交代,张律师不仅没有为她辩护,甚至主动联系周建,交出收到的那套珠宝,并扬言不愿意再与王忆云来往。

至于藏于珠宝盒里的文件,已经被她提早取出,藏在了家中的保险柜里。

这一招很好的迷惑了周建,让他不再对张律师有怀疑。

“承宇,我了解你的脾气,你爸爸不明不白的没了,我被陷害入狱,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王忆云捏紧话筒,“妈妈阻止不了你,但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

“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幸福快乐,爸爸妈妈不会责怪你为什么没能为我们报仇。”

“其实妈妈更希望,你拿到爸爸的遗产隐姓埋名生活,不要再管——”

“妈!”周许达蓦地起身,喊出的声音早已变了调。

“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哪怕死,我也绝不会放弃。”

和王忆云见完面,周许达又匆匆往张律师家赶,待拿到遗嘱原件,坐上回程的车时,已是傍晚时分。

金粉色的霞光为蓝天换了颜色,他靠坐在车厢里,眼见熟悉的城市街景飞速后退,离他越来越远。

心头霎时涌上无边无际的落寞荒凉。

车里的几位乘客在打电话,无非和电话那头人交代自己上车了,多久到家。

或是告诉对方,自己离家要去海城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好像只有他,好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牵引着,只能在偌大的天空无休无止地飞,最后重重摔在不为人知的山谷荒野。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给闻子珊拨通了语音电话。

虽然远隔千里,这一年和闻子珊的联络并没有中断,反而比她在身边时联系得更加频繁。

她还是乐此不疲地给他分享各种画廊里展出的画作,然后逼着他说八百字的观后感。

虽然艺术鉴赏力还是原地踏步,话少的他还是会绞尽脑汁形容表达,然后闭嘴不说话,等待闻子珊一顿暴风批评。

闻子珊害怕一个人待着画画,他就打语音陪她,在不同空间做各自的事,偶尔想起对着电话说几句,对方都在。

她怕黑,他就一整夜拨通电话不挂断,直到她从睡梦中醒来。

他觉得这是报恩的一种方式。

“周许达!”听筒里传来她睡意满满的声音,“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我刚好梦到要切蛋糕吃,你就给我叫醒了!”

气急败坏地声音钻入耳朵,他撇了撇嘴,把手机从耳边挪到眼前看了一眼。

北京时间傍晚六点半,美国时间早晨六点半。

“对不起,我没注意。”在闻彻面前也没道过歉的人,在闻子珊面前经常破例,“你梦到什么蛋糕了?要不我给你买,当做补偿。”

闻子珊懒洋洋翻了个身,闭着眼回,“记在账上,等我明年回去补给我。”

“好,”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无波无澜,却还是让闻子珊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周许达,你是不是又皱眉了?”她问,“说了多少次别皱眉,皱多了长皱纹,真是白瞎你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了。”

她这会早就没了睡意,从床上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

少年怔了怔,抬头看向车窗上的倒影,果然,此时他眉头紧锁,眉间皱皱巴巴聚成川字。

抬手自己帮自己抚平,周许达嘴硬回道:“没有。”

“你骗不了我,”电动牙刷的嗡嗡声混着她囫囵不清的话语传入听筒,“姑奶奶现在把你琢磨得透透的,休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说完得意地哼了一声。

漱了口挽起袖子洗脸,她又问,“干嘛,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督促你起床。”他头倚靠在车窗玻璃上,仔细观察自己的眉心有没有无意识地皱起。

“我这么大人还需要人督促?”闻子珊愤愤不平,一把扯下置物台上的毛巾擦脸,又问了一次,“真没事?”

他还从没有这个时间给他打过电话。

“没事,”周许达从玻璃上移开目光,不紧不慢地回。

“没事就挂吧。”电话那头的少女脚步声急促,噼里啪啦弄得一顿响。

没听到周许达回复,她又说, “挂了啊。”

“为什么?”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没察觉自己平整的眉间又拧了起来。

“因为我要上厕所,女孩上厕所你也要听吗?流氓!”说完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留下少年一脸堂皇,拿着手机还搁在耳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许达才把手机搁在膝头,看着两个人的聊天框,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坐在他身旁的乘客阿姨一早就注意到这个不苟言笑的小伙子,这会看他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吓人,才笑着跟他闲聊:

“是跟女朋友打电话呢吧?”

周许达抬眼,见阿姨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抬了抬下颌示意他。

“我年轻那会也是,和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就有说不完的话。你们现在更好,哪怕不在一起,打通电话就能聊天,还能视频。”阿姨接着说。

“不管什么样烦躁的心情,只要在听到喜欢的人声音的那一下,就全都没了,就像你似的。”

“我……”周许达张了张唇,想否认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不好意思,”阿姨摆摆手,“你刚才的表情已经说明你有多喜欢你女朋友了。”

见他不答,阿姨很识趣没有再继续往下聊,友善地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前方发呆。

天际的红霞此时已经消散,天空将黑未黑,路两旁的灯逐一亮起,驱赶走即将到来的无尽黑夜。

斑斓的灯光从玻璃上流泻而过,周许达侧靠着窗,沉默地翻看着和闻子珊的聊天记录。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阿姨半阖着眼,打起瞌睡时,只听身旁的少年出声唤她,“阿姨您说的对。”

阿姨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周许达,“你说什么?”

窗外的灯光柔和了少年冷厉的眉眼,他点头,沉静浓黑的眸子里带着罕见的温柔笑意:

“我喜欢她。”

说不清楚那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语音究竟是她陪伴他,还是他陪伴她。

也不再自我洗脑的觉得那是一种报恩,毕竟给予他帮助的人不止闻子珊一个,可周许达总会耐心回应她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要求,对她总有操不完的心和牵挂。

寡言的他在闻子珊面前可以把一个看不懂的作品解析得头头是道,这仅仅是感恩吗?

不是,是喜欢。

她手上有能拉住他风筝线,虽然明明知道这根线不能牵引他太久,周许达依然庆幸。

起码在坠落的既定命运到来前,他曾有过一段有来处知去处的时光。

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