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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修竹,月在寒溪。

幽馆不见纤尘,器物朴素简洁,唯有几株素柰朱李的枝条,如刀剑破空般纵横无章地割扉入檐,增添一丝天真绮丽。

外有飞花娇弱可爱,蹁跹随风吹至青琐窗前,刹那间芳华褪去,悄无声息,黯然失色,仿佛被驯服、点拨,温柔舞动,妥帖地围着屋子聚落成圈。

雾色将满目苍翠染得凉薄,为那琳琅如玉山般的男子,披上淡淡月华色。

一派宗主仙风道骨,看似年轻,实则久经风霜。

此时他举棋不定,不由双目微阖,以手托颔,任由青丝逶迤闲散。

轻纱微晃,有脚步伴随铁铃嗡嗡声,渐渐清晰传来。

“叮铃~”

那是一把似刀非刀的暗紫色提灯。

灯中无烛火,却隐隐透露几点星光。

奇诡之物,任谁见了都会惊疑,魂灯衔铃,刀柄处垂挂这等累赘,再轻灵,也还挥舞得起来?

可世间独此无二的生灭刀,哪怕是上玄金仙,未必能施展几下。谁都做不到,除了刀主,才可以发挥其威力,达到一种恐怖至极的程度。

刀客的五官应是由风霜削出,眉间、额头、脸颊、下颚等处,残留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却丝毫不减俊朗本色。他眼睛深邃如炬,倏忽望去,仿佛有烈焰灼霞,显映得神情格外刚毅,有着令鬼神不敢进犯之气势。

“折腾了半宿,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终归了结,如此甚好。”

“宗主倒是乐观,暂时而已,早晚还来。”

那松叶色身影止步于素纱之外,随意坐到早就备好的锦榻上。他们彼此相熟,懂得尊重对方的喜好,免去礼数,自然天真,毫不计较身份地位。

湫言宗贵为天下五大修仙宗门之一,代代皆出惊才绝艳之杰出子弟。

演彻一代无双英才,修为境界远超旁人。而比他更具慧骨,帷幕背后的男子便是其中之一。

臻至高深境界,以强大的实力,共同撑起湫言宗的门楣。

若干年后,湫言又添中流砥柱,实在可喜可贺。

演彻长老常年漂泊江湖,此次因宗门大事难得回来,见子弟出色倍感欣慰。同时,也有些无奈,“近几日来了不少魑魅魍魉,宗主任由阿斫折腾?”

重纱静垂,灯花将深处的银色人影眩晕出清雅光晕,仿佛灵光乍现之神像,分明岿然不动,又清楚听见闲敲棋子声。

“阿斫有分寸。”

一句话,便断了判。

近些年来,人间仙界并不太平,湫言原本就宗遭受各方觊觎。宵小之辈别有图谋,总按捺不住,要弄点动静,暗地窥探,最好插根刺进来。

自以为做得十分小心,换谁都瞧不出些什么。

可惜他们错了。

太璞不仅没有病恹恹,还很热情洋溢。正求活动筋骨,怎会放过如此良机不去施展拳脚。秉持不折腾不罢休之精神。想来那批飞蛾应该会死得壮烈,扑腾在火油里,煎炸炖炒悉听尊便。

隋知寒更在意清晨之事,“天使离开前又留下训诫,师叔可知其深意?”

“无外乎施恩德、布威信。”

演彻摸娑刀柄,神情冷淡道:“天庭低阶小官来了人界,便摇身成了大使,吾等修仙宗门到底区区血肉凡人,抵不住天威。”

“可也不甘磬折,无辜受辱。”

各宗派各有所尊崇之神灵,修炼之方法、仰仗之力量,其实各存差异。但最终追求一致,皆为得道飞仙而已。

然而仙凡之间,并非绝对同心同德。

如湫言宗,一千七百年前,门中有杰出弟子羽化成仙,不料很快被贬下凡。剔仙骨、除灵根、碎修为,那人只撑了数个寒暑便辞世长眠。外人不解,道他行为不检惹怒天庭。传来传去,真相究竟如何,却已经不重要了。

一千三百年前,某代废掌门失德,视道侣为炉鼎,利用完后,更残害至其形神俱灭,此等丑闻引来上天震怒,险些令湫言宗覆灭。

原本是理亏,但也不该承担这样的后果。降下流火牵连无辜弟子惨死,以失察之罪逼迫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自戕,而对那位寡廉鲜耻的鼠辈伪君子,反倒宽松,仅令其幽闭而亡。

赏罚不明且不公,嫌隙由此暗生。

小小微粟般的湫言宗,经历太多,受难太多,不敢显露任何愤恚之意。长久以来,唯有默默吞下屈辱,对巍巍天庭敬而远之。

比不得昆阆之部,另起炉灶对着干。

“听闻昆阆在备豫天君治下颇为繁荣,已笼络不少修仙门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白日里,菅暧长老算了一卦,皱了半天眉,叹了半口长气不出、短气不入的忧愁,又随口说道,讲起了这桩明摆着的趣事。

想来不是什么好卦象,但要追问也没用,再灵验又怎样,算卦者是怕遭天谴的性子,根本不愿透露太多,唯恐错了被嘲讽,对了被针对。一眨眼,就爬上高台去观星了,别人高呼大喊得再厉害,也都当被风刮了,他可什么都听不见呐。

只留下句“宗主该当如何便如何”而已。

不如其余几位爽快。

演彻沉思片刻,“诸位长老意见一致,无惧风雨。日后丛生变故,又如何,谁都做腻了那攀附而上的柔弱藤蔓。”悠悠话语掷地有声,像是钝刀重重割在磐石上,余音回荡,一阵颤栗过后,心中反倒颇为踏实起来。

“多谢师叔从中斡旋。”隋知寒微微颔首。

论辈分,演彻贵为掌门师叔;但论道龄,仅大了八九岁。演彻知晓自己的这位师侄天赋极佳且才华横溢,素来深沉而有大略,门中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他这区区绵薄助力,仅仅打破胶着之态,算不得什么功劳。

“你我无须客气。”

神思移至别处,演彻食指一弹,手中多了杯清茗,他语气淡淡道:“阿斫坚决站你这边,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烛火轻晃,墨纱卷起一角,隐约可见棋盘上似乎空无一物,不知执棋者把黑白子下在了何处。

隋知寒莞尔,“吾亦猜不透她心思。”

二人言谈间,晚霞渐散,化作轻霭。

华灯初上,历练闯关之人,陆续抵达巍巍玉门。

执事弟子自会负责接引,备好温泉,洗濯其一身疲倦;备好草药,擦拭因凛冽罡风而割破之伤口。

抬头是万古星辰,俯首是手中一碗热汤,人生不过如此。

月光洒落,秋风吹拂绿川碧海,万般恬静,祭兽咸俯。

龙不凡上山时,天很晚了。

来不及得意,面前凭空出现了白色人影。“鬼呀!”他惊呼,本能地往后一跳。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行为有多尴尬。

高士尊四时之序,重阴阳轮回玄机。

服色所宜,皆从古制:春青、夏朱、秋白、冬墨。

纵横天下,修仙者不知凡几,四海八荒虽是服色无异,但剪裁形制、织绣冠饰等,仍有些许差别。

湫言宗半规之试,常在秋日举行。此季节,白茅纯束。先人感怀世道弥艰,人心善恶难辨,故而定下惯例,以纯白之色悼念肃杀山川。

接引弟子一袭白衣,凡尘俗子不知其中缘由,误会仙人最爱这“如丧考妣”之色。

两名低阶弟子,对登门求仙者依旧以礼相待,朝龙不凡作揖而道:“羽客可往‘清晓梧庭’暂作休息。”他们衣袂翩翩,举手投足间自带神仙风流,男靓女美,使得龙不凡这位大俗人晃眼迷神,一时乱了章法。

原本还想寒暄几句,再套点近乎。但等回神,早处在一座宽阔庭院内。

远处青山绿川,近处屋舍俨然,亭台楼阁无一不缺。互相攀谈的人群,见到接引弟子,纷纷让出路。态度恭敬,让龙不凡很是受用。

屋子四人一间,通风干爽不说,离莲湖还近,可闻到似有似无的清香。龙不凡看到,屋内还有两张空床。

“别愣着了,快去汤池收拾收拾干净,喏,那靠门的睡榻就归你了。”

左肩一沉,被人按着偏离了方向,龙不凡转头瞧去,一名白衣墨带的少年笑呵呵道:“别见怪,先来后到嘛,靠窗的那位子,自然归属我这位早到之人啦。”说罢,人竟已四肢摊平躺在床上。

龙不凡直愣愣。但经此提醒,他也发觉自己浑身酸楚难耐,趁着还有三三两两人要去泡澡,赶紧结伴同去。

待神经舒畅回到住所,已是子夜三更时分。

按照章则:半规之试,四更结束。

所有人准备安寝,有的风尘仆仆数月,有的一日之内遭受无数折磨,都累坏了。

龙不凡寒酸数十年,几时穿上过绫罗绸缎,喝得起琼浆玉露,此时兴奋非常,竟呆呆坐在锦榻上,神思飘远又变得混沌,暗暗期待之后选拔考如何一鸣惊人。

正如每位寻仙拜师之人,都希望自己会是匹千里马,并得到伯乐赏识。

当他吹灯躺下时,忽闻外头隐隐动静,似乎有人赶上了最后期限,并被安排入住在他隔壁。他好奇,还想伸长耳朵听个一记,奈何太困,两眼皮打架,黏合得分不开彼此,一不留神便睡着了。

翌日,阳光明媚。

水阁青石旁,总角小儿临风而立,泉水叮咚、落花拂叶相映得彰。童子实在可爱,双目如琉璃,像一株刚从枯叶泥堆里冒出尖尖头的小笋芽。

葱茏的小苗子,无辜而懵懂地打量四周。见有人看向自己,仿佛生性腼腆,略感不自在,却会冲人憨憨一笑。

身侧,熟悉的声音突然冒出,“小小年纪闯过湫言宗的法阵,是运气好,还是有能耐,不容小觑呀。”

龙不凡轻视,瘪嘴道:“也没什么,这里女人老幼都有,谁没点能耐。”他的高傲又开始压不住了,“男女杂居一处,修仙门派还真不在乎体统。”

对方大笑,“那你去整顿啊。”

白衣少年正是那位同屋舍友。腰间坠一枚卷云双螭墨玉佩,自然清贵之气,姿貌清秀峻洁,眉宇笑意淡淡,平添一份率真豪迈的气度。

龙不凡见其出众,有心结交。

他热诚地自我介绍,少年只咧咧嘴,“在下中行晏。”

礼貌告知姓名后,又找旁人攀谈去了。

白衣少年幽默热情,人缘颇好,随意旁敲侧击下,任谁底细再难打听,都知晓个一清二楚。

龙不凡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多少世面,好在懂点“知己知彼”的道理。他正愁无法掌握“敌情”,幸亏昨晚泡澡时认识了几位志友,互相交流下,受益颇多,对三日后的选拔更加自信满满。

毕竟,他万分信任村口的算命师。也就只有那半仙,才看出他有修仙的根骨,认为他是龙家村百年难出的天之骄子,鼓励他正正经经寻个仙宗拜师学法。

爹娘对他宠爱有加的,自然百般顺从,盼他学好本事来光宗耀祖。

他们一家父慈子孝,感天动地,咬了咬牙,狠心卖掉幺妹去当大户人家的侍女,换取了盘缠,供他上路。

他相信自己作为主角,一定会受到大宗师赏识,从而飞黄腾达。

可惜,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