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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知道啦。”

太璞笑道:“阿斫长大啦,不能再孩子心性。这类话语,师尊比你还会唠叨,说得我都听腻了。既然当不成真君子,伪君子还是可以装下去的。放心,阿斫我自有分寸。”

不能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呀。

她始终警惕,避免自己松懈丝毫。

古人云:下寿八十,中寿百岁,上寿一百二十。寿称,指年岁称呼。对于凡人而言,一百二十岁实属天年大限,无法如南山松柏之茂,不骞不崩。万寿无疆,不过幻想而已。即使追求修仙证道,免疾病,驻容颜,左右顺利活得长寿些,该死的,终究要死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

临近耄耋之年,就意味着即将寿终正寝。经历悲欢离合,尝遍酸甜苦辣百味后,不知不觉间,早被无常世事磋磨得麻木疲惫。

若能遗忘,再陷入下一个新的轮回,仍然逃避不开被催促,被鞭笞的宿命,难以跳脱世间规定的条条框框,难以为自己,甚至为天地苍生去抗争什么。

仅少数人学有所成,对这些修仙者而言,才真是百年弹指间,刹那已千年。

得失难量,徒有筑基期修为可以免疾病,健康硬朗地活过期颐之年。开光期则青春常驻。至于渡过金丹期并能蕴含元婴之人,不必刻意维持容颜,不会抱恨黄泉失去一切。既然达到“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的境界,自然领悟了常人难以领悟的智慧。

太璞闭关时,正值花甲重开之期。

一百二十年华,如轻尘栖弱草,白驹过隙。

人生欢乐几何,枯荣之际不过一瞬。

她早早结成金丹,本以为甲子复甲子,自己无须留意生死,有大把青春可以恣意挥霍,有其他更值得关注事宜,费心费神。

无奈,八十一年岁月,用于闭关修炼。

一个半的甲子,又过去了。

太璞不明白怎么回事。

“昨日仪式劳累,待人接物辛苦至极,若非为了本门声誉,阿斫才不愿吃这苦。笑脸相迎,处事稳切,世俗喜爱的淑女姿态,阿斫端得犹如行云流水。可私下里,师兄还不许我活泼欢快些嘛。”她柔声为自己辩解,神色恢复一贯的乖巧。

隋知寒勾唇,“汝,你已是宗门长老,日后也要习惯。”

往后少不了应付这类人情往来,俗务交道,作为宗门的宗师级人物,绝对不能落人口舌,赚一个傲慢无礼的坏名声。

修仙之人,亦为人,终究爱惜羽毛,追求超脱物外,但又未必拥有世俗以为的那般超脱潇洒。

太璞点点头,为自己有失身份的举止感到惭愧,不禁向她敬爱的师兄凑近半步,以此期待从中获得一丝安慰。

但瞧衣袖一振,清风拂去,却离那道银色身影,又偏离了半尺之余。

她顿时没了好气,回敬道:“宗主师兄合该顺我心意,合该亲善敦睦不是?”

洁癖者,视接触为传递脏污之途。

湫言宗宗主患严重洁癖,连熟人都难轻易近其身。幸亏他天赋异禀,才识渊博,兼老宗主亲传照拂,旁人对他自然格外宽容慈爱。如今居于高位,掌宗主之权,若非如此,某些愚笨狭隘之徒,哪会不敢明里暗里议论纷纷。

“还来?”

隋知寒眉头微蹙,暗叹发冠几乎要被人劫走。

他虽有制止,但太璞熟能生巧,显然诡计多端,总能得逞小小阴谋。

真是手段不少,又确实有几分本事。湫言宗上下,敢让他狼狈的也只有她一人。

此刻,额前几缕长发吹落耳畔,遮住了沉沉目光。

隋知寒情绪平静,眸色不辨喜怒,默默寒芒,似乎点化繁星。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他注视着太璞,又仿佛只盯住了她那浓染如春烟般的绿鬓。发丝上缀了一片碎叶残骸,小小的,像一羽蝉翼。

忽然间,他笑了,仿佛夜昙一现,令满庭璀璨生辉。

“还是这般癖好。”

不知何时起,也不知为何,她总爱摆弄他们的发冠。独处时,她时常会往师尊头上插几根狗尾巴草,更爱看他乌丝蓦然散开之窘态。得逞了,开心至极;偷袭失败了,也不过笑嘻嘻地眨眨眼。

师尊和她多少纵容了她的孩子气,任由胡闹了几年。

待她渐渐长成,深得宗门厚望,言行举止确实有所矫正,处事上亦端庄稳重许多。可在人后,依旧爱整些幺蛾子出来。

她扬眉道:“善哉,师兄年纪虽大,竟然尚未谢顶,可喜可贺啊。”

“顽劣。”

“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里藏锋,怪起师尊与我。”

“瞧宗主说的,师兄是师尊的得意弟子,早前就典掌机要,负责草拟文书。若阿斫举止违失,理应及时驳正,再不济也该数谏忠言。”

太璞漫不经心地道:“协助长辈纠察上下,乃师兄分内事,怎么会有我这条漏网之鱼,肆意妄为,惹人嫌。不是师尊太慈爱,便是师兄太糊涂咯?”

她故意凑过来,挨脸,两手一摊,作势柔弱要寻倚靠。

银色微闪,隋知寒避开了新的暗算。“胡闹到何时,连师尊都敢非议。”语气不怒自威,疏石枯水般沙沙流动,字势偃仰倾仄,运笔皴擦出浑厚墨线。

顿挫俨然,一板一眼,听得心底发慌。此时就该服软,万万不可继续嚣张跋扈。她吃一堑长一智,忙作无辜委屈状,抿唇以示悔改。

“宗主~师兄~为了师尊能含笑九泉,我俩务必和睦相处才对啊~”

与道冥同,繁简各异,《至乐》篇有云:人本来无生、无形,由无到有,又由有到无,不过象四季循环似的自然变化,又何必悲伤。

纵然一代大宗师,亦有寿终之日。老宗主弘微子辞世,什么“登霞”,什么“羽化”,说得再好听,其实就一个“死”而已。死者长眠,生者却该超然达观,消愁,免伤感,修仙之人理应弃绝俗念,怎能纠结八苦八悲?

而生死玩笑,反倒看得开。

“师兄长发披肩,艳如雪中红梅,比阿斫还美,真是好生嫉妒啊。”

隋知寒斜眼,瞥向别处,沉气道:“夜深露重,请回吧。”

见他转身,太璞“咿”了一声。

对方毫无迟疑,仿佛水润枯溪,瑟瑟清泉渐渐隔绝两畔风光,虽非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态,却更添无限幽深。

夜翳渊暗,那几盏灯烛也熄灭了。

“师兄怎么总穿着白不白,灰不灰的银色衣裳,不妨换成丹色、霁色,或者雪青色呀。明日好惊艳在场所有人。”她真诚提议,说得来劲,完全不在意自己惹人嫌的处境。

“换别的。”

隋知寒头疼道。

太璞笑得无邪,“那换什么呢?”

“都好。”

“说话算数?”

先师去世已有百年,连她都闭关出关过了数月。湫言宗的宗主不知为何,仍在以自己的方式缅怀旧故。麻衣练袍,悠扬似松菊之圃,冷素寡淡至极,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纯洁无瑕,往往意味着脆弱易污。

太璞感慨师兄的洁癖是治不好了的,但也别严重化。

“猜猜看,明日试题有趣否,若我要求他们,考验谁能率先抢走宗主头上玉簪,师兄可别恼呢。”她胡言乱语,但这样的画面想来十分滑稽,竟冲着愈行愈远的背影,哈哈笑出声来。

半晌,黑暗中传来淡淡言语。

“你不会。”

“为何?”

“无解难题,何必出之。”

修为相近,才有切磋的意义,实力相差太悬殊,就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欺凌性打压。

隋知寒清楚太璞的作风,从不愿落人话柄,让人认为她疯癫忘形。他虽不明白,为何要增添一场从未有过的考试,但本着信任,还是满足了她,给予最大的自由。

至于其他人。

在她几番拒绝收徒,然后装作终于虚心听从教诲后,湫言宗各位长辈一口气刚松下,已舍不得驳回她的任何要求。

个人权威,由此树立。

所有人都以为题目会与修仙之道有关。

有的备好措辞,要表述自己对修仙的坚定信念;有的认真记住各仙家名号,熟悉各系法术的基本知识;有的背诵仙草灵花的不同药性,或各金石所能发挥的锻造用途……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

万万没有想到,太璞长老不按常理出牌,题目说难也不难,可放在此等场合略显奇怪。

喧嚣散去,宾客离别,湫言宗恢复往昔景象。

半规之试,开始新一轮选拔。

第一道题便是:以“梅”为题,诗词歌赋不限。附言:又可以“月”“风”为题,皆不限,作答较佳可加分,不入流负分。

“随才录用,只在至公,从哪学来的?”有人问。

各长老、峰主十分捧场,见考试即将结束,便慢悠悠从大殿中走出,品尝糕点茶水,静观众人表现。

偷得浮生半日闲,希逸长老暂缓修撰经书,演彻长老不急去钻研阵法,菅暧长老愿晚些再推演星轨玄机,尔玉长老交待童子替其炼制丹药,听心长老则短暂放松了对弟子们的教导。

年轻的新长老很是尊重这几位长辈,拿出早已备好的说辞,答道:“早年游戏人间,知俗世朝廷任用官吏,多从熟读今古文人才中选拔,依阿斫愚见,此法不失为公正,便学了来博大家一乐而已。”

听心长老不置可否,“不知凡间如何,但见五花八门皆有深意。只是生搬硬套,未必合仙门本色。”

“师姑有理。”

太璞莞尔,谦虚一笑。

她知听心长老平日严厉,却最是通透开明的性情。不言不语便是无视,若能得其几句批评,反倒是好事。她试图将这一特例变成为惯例,阻力自然越少越好。

灵根天生,难以靠后天勤勉修炼,洗髓伐骨而蜕变根骨之机缘,实在太稀罕。一旦定下,几乎永无变动可能,所能达到的最高品阶、真期亦注定难改。

规矩,规矩,约定俗成。

太璞想,若给后起之秀多些展示机会,一则有助于宗门尊长择徒,挑选适合自己一脉修行方式的弟子;二则有利于淡化“唯灵根是举”的印象。灵根弱、修为低、血脉纯并不该成为衡量一个人是否适合修仙,是否受仙门敬爱的固化标准。

百年前与百年后的人间,并无本质区别,婚、宦之依凭,仍取舍于冢中枯骨。个人后天的努力让位于天生的权势,在凡间,寒人受士族排挤。在玄门,根骨低劣者受天分强者轻视。也许,更加公正的选拔制度,迟早会顺时出现。

可如今,桎梏凝滞,愈演愈烈。

浮世如斯,更青睐于那些掌握大数物质与文化财富的极少数贵胄。左右考虑的,不过是少数人利益罢了。

这种畸形终究要被取缔,个人的才能与德行,迟早会取代血缘亲疏、乡里关系和门阀声望。

那么,超凡的仙宗,何不提前一步先行呢。

“想法是好,但又没什么干系。”

尔玉长老哼唧唧,对这拐弯抹角的一套不以为然。考什么诗词歌赋,直接考药理不是最好,他也能挖掘些有根基的后生,来替他料理药材啊。

菅暧长老则阖眼假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许是半夜不睡,看星星太累。若非当着众人面呼呼大睡有失体统,还真想直接昏死过去。声音吵得烦,他憋出话来:“事事顾虑周全也难,我见有点意思啊。”

他喜欢第二关。

第二道题:叶子戏、双陆、六博三选一。随机匹配对手,赢一局得一分,输者作答谜语,答对得两分,答错负二分。

谜语涉及天文地理、医学农务等多方面知识。

例如:塞外秋菊漫野金——猜一草药名,谜底是地黄;川为静春波——猜一草药名,谜底是水安息。熟悉药理之人,或许较为敏锐通透些。

一个时辰完成三道题,第二道题目仅给半个时辰。而结束一次赌局的时间,可短可长,若控制不好半个时辰都要过去,赢了也才得一分,还不如答谜语来得快。

不少人直接选择了答谜语,和打叶子戏,玩双陆、六博一样,都是赌运气以及实力。谜语有难有易,当有人答对得分,原本还持观望态度之人难免不会心动,得分了的还希望再得分,答错了的继续妄图自己可以复盘。

谁都希望获得高分,毕竟这关系自己所要面对第三道题的难易程度,以及是否可以在众真人长老眼里留下好印象。

审堂下之阴,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

观察屋舍下光影,就知晓日月运行,寒暑季节之变化。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见微可以知着,通过小事可以看出大节,善哉。

希逸长老颔首,“以小明大,睹其言行,可知其脾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