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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远。”

她满心欢喜起身,手脚早冻僵了,稍微趔趄了下,对方没有伸手扶过来,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里衣,在寒冷的深夜显得格外单薄,那双漆黑的瞳子缓慢地转动了下,落在她身上,“之前没发现。”

她捧着食盒走上了两节台阶,“你说什么?”

他没有感情地扯动了下嘴唇,“奚挽君,你还挺像只狗的。”

她面上的笑容微僵了几分,“什么?”

“难道不是吗?”他伸过两根手指头,淡然自若地挑开她怀里保护得极好的食盒,目光不在意地扫了两下,轻笑:“无依无靠,施舍两根肉骨头就对主人死心塌地了,打也打不走,摇尾乞怜。”

“……”她咬住唇,深吸了一口气:“阿远,白日里我说过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解决,你不要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

“啪嚓——”

一食盒的饭菜被他一抬手打了个稀碎,她也受力往后跌了下去,手掌印在了碎瓷片上,晕开了一层淡淡的血迹。

男人脚步耐不住往前倾了些许,又不露痕迹站稳了脚跟,对着院子里的下人道:“从今日起,奚挽君不再是桑家的主母,你们不准给她一口饭吃、一口水喝,只要是这个家里的东西,都不准给她。”

他扫过地上的血迹,抬起的眼皮颤了颤,冷漠移开,“她要是不走,你们就连一床被褥,都不许给她盖,若是被我发现了谁敢可怜她,我就对谁不客气。”

汪妈妈不敢置信地看着桑渡远,“姑爷,这么冷的天气,夫人等了你这么久,她……”

“不是我让她等的。”他语气拔高了些:“我早就说了,奚挽君,我厌烦你,非常。”

奚挽君垂下眼,泪珠子忍不住滚落了下来,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胸口上的伤口传出撕裂般的疼痛,仰着脑袋,一步步走近对方。

“阿远,别说这些话了,好不好?”

她的手掌发抖,还是环住了他的腰,贴了上去,但这一次,却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温暖,只余冰凉。

“阿远,你亲亲我,好不好?”她踮起脚,去寻他的唇.

他顿了下,眸底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厌烦,眼角晕开两点红意,用力将她掀开,“奚挽君,你好歹读过书,也是大家闺秀,如今心里连一点廉耻都没了吗?”

奚挽君通红着眼,目光落在他的胸口上,“你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不爱。”他说的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就连犹豫都没有。

她执拗地盯着他的胸口,无助地捂住嘴失声痛哭。

【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了。】

【哪怕露出一点点破绽都好,一点点都好 。】

“……”他背着手,紧紧攥着拳心,一滴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雪地里,与雪融为一体。

“姑娘,马车已经套好了,咱们回家,不在这儿待了。”

汪妈妈重新从外头跑了进来,从北曦手里接过狐裘将人紧紧裹住,强拉着人往外走。

桑渡远死死盯着清瘦的背影,见她脚步一停一顿,就是没回过头看他一眼。

凌冽寒风吹得人痛彻心扉,好似有一万把尖刀在他骨子上拼命开凿,腹腔之中的所有都空气都被人活生生抽走了,只余数不尽的抽痛。

“主子,夜深天寒,您还受了伤,回屋吧。”大焱从屋子里取出大氅盖在他身上,没想到男人一个趔趄,直接倒在了雪地里,晕死了过去。

大焱瞪大了眼,连忙伸手探上去,男人的额头烫手得吓人,“主子!”

……

庄采黠将屋门闭上,回头看了眼父亲,“人睡下了。”

庄悯生收回视线,同儿子走在廊下,父子俩间剩下了长久的沉默,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性子倔,跟她娘当初一样。”

庄采黠眉心皱在了一起,眼底是止不住的心疼,“我倒不想她跟阿姐一样。”

庄绝英从小性子要强,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磨难,从来都不跟家里人说,素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从创建绝英阁再到后来嫁进奚家,他们父子所知道她经历过的苦难都只是冰山一角。

如今挽君又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不希望她重蹈覆辙,承受那些劫难。

“其实阿远没有错。”庄采黠懂得换位思考,自然也能明白桑渡远心里遭受了多少苦楚。

“他是个好孩子。”庄悯生敛下眸,叹了口气:“是我们自私。”

“先前两个孩子受伤的时候,桑侯爷同您说什么了?”庄采黠当时看着桑护疆将庄悯生喊了出去。

庄悯生语气很淡:“别看侯爷跟我们一样是武将,但心思玲珑剔透,大抵是猜到了官家会对桑家惩处,与我提前报备,若是惩处棘手,就请我们带走挽君,不要受桑家连累。”

庄采黠摇了摇头,“谁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太子与韩王、燕王斗争,总会有输有赢,胜者为王。”庄悯生的神情莫测,“可这背后真的没有人顺水推舟吗?”

庄采黠又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我不关心党争,只担心挽君这孩子,她平日里温顺乖巧,如今对阿远是死心眼了,

听汪妈妈说,阿远对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她如今应当很难熬。”

庄悯生低头,“再难熬,也得熬过去。”

……

在庄家待了几日,奚挽君的院子一直都静悄悄的,除了吃饭和沐浴,里头基本上不会传出动静。

汪妈妈心里忧愁,进过屋子几次,奚挽君不怎么说话,也不太理人,大多时候就是盯着一枚发簪出神。

到了上元节,汪妈妈和北曦进屋去叫奚挽君起床,却发觉屋子里是空的,再寻找,正好碰见从小厨房内端着食盒出来的奚挽君。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汪妈妈糊涂了。

奚挽君扫了眼手里的食盒,“去桑家。”

“还去桑家?”北曦皱眉,“姑娘,上一回小侯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

“我与他没有和离,你们的称呼用错了,这次不追究,下一回我会责罚。”

奚挽君表情很淡,看了眼廊外纷纷雪花,“今日上元节,家里头生了变故,应当没心思做元宵,我跟着厨娘学做了不少,送到家里去。”

“……”汪妈妈眉头紧拧,根本就松不开,奈何奚挽君再三强调,她也只好去套马车。

庄家父子今日不在家,不会拦着奚挽君,马车很快驶动,她坐在里头,伸手去接窗外飘进来的雪粒儿。

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这是她和桑渡远新婚的时候,皇后让卿扶凤转交给她的。

还记得当日大婚,桑渡远看她紧张,抱着她跨过火盆,周围的人都在调侃、笑话。

他骂骂咧咧的笑了,她也不好意思,将脑袋塞进了他的胸膛里。

那是她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春木香。

后来每一次闻到,她总是会心安许多。

那时的她或许都想不到未来两人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夫人,到了……”北曦说话的声音犹犹豫豫。

奚挽君撩开车帘,却见桑家大门虚掩着,门槛上落了淡淡的一层灰。

她心觉不对,一把将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