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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轩窗外,夜幕低垂。小院灯火摇曳,映照着新移栽入院的湘妃竹。

屋内,纱幔围绕的榉木透雕软榻之上,身着柔软绸缎中衣的小姑娘悠悠转醒,一双泛着淡淡粉色的手伸出颇有些软糯的水绿烟缎褥子,在空中荡开不大不小的弧度。

随后,她半起身,脑后如绸缎般的乌发顺着有些羸弱的肩头下滑,直到铺满纤瘦的后背。

这一觉属实睡得有些沉,郁枳脑袋此刻都有些发懵。她手下撑着仍然泛着暖意的褥子,突然指尖便摸索到一个硬物。

低头一看,是一个色泽透绿的兔形暖玉坠子。

指尖勾着红色细绳,玉坠便被她勾到眼前。

玉兔怀里还抱着用红玛瑙雕刻而成的胡萝卜,有些憨态可掬。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应该是怀岁聿在她睡着后送来的。

“小姐醒啦?小姐日后可莫要再熬夜了,今日大公子抱着您进府,老奴心下还以为小姐您出了什么事儿!竟然只是睡着了。”

吴嬷嬷絮絮叨叨,一边又手脚麻利地扶着郁枳下床,为她裹上了有些厚重的外衣。

“呃……”

郁枳将玉坠收好,面上有些发窘,春困嘛,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小姐可快些清醒过来吧,怀老爷怀夫人,还有明煦小公子,您姨母的儿子,都在正厅等着你呢。”

落水之前,原主其实极少到正厅与怀家几人一起进膳。

只是自从自己开始“转性”后,每每将她位置安排在怀岁聿和小晚芦中间算几个意思啊!

一边是气鼓鼓盯着自己的小团子,一边是监督自己不能挑食的怀岁聿。

今天倒好,自己夹在了花孔雀和男主中间。远远的就看见自己那便宜表哥脸上挂着不要钱的笑,正在逗弄着脸颊鼓得像小海豚的晚芦。

“小晚芦,你几岁啦?真可爱呀,瞧这小短腿扑棱得,哇!竟能坐在板凳上荡腿,真羡慕,不过哥哥可没你这福气,生下来腿就五尺长了!”

小晚芦第一次见如此没脸没皮的人,小脸气的通红,侧过头不想理这位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哥哥。

她偷瞥了一眼兄长,他此刻有些漫不经心,但面上带着浅笑。

小团子心下立马愤愤然。

兄长难道没听见她可爱善良冰雪聪明漂亮大方的亲生妹妹此刻正被一只花孔雀嘲笑大矮子吗!

一个郁枳姐姐还不够,居然又来一个花孔雀同自己抢阿兄!

郁枳扶额,大号顽童和小号生气包。

她脚步加快,在两个显眼包还在斗嘴时赶紧落座。

怀岁聿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此刻脸上还残留着几丝熟睡后的红意,想来是睡了个好觉。

他收回视线,起身为小女娘布好碗筷。又顺手抚平她有些炸毛的发尾。

郁枳低声道谢,她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怀岁聿的照顾。

怀夫人见郁枳落座,又见自家儿子自然又细致照顾着小姑娘,心下还有些惊讶。

哟,和尚转性了,还学会照顾妹妹了?

她赶忙制止了一旁叽叽喳喳幼稚程度不相上下的斗嘴,一旁等待已久的厨娘开始招呼着侍女们布菜。

“还是夫人您府上的膳食更美味!”

花孔雀虽然花里胡哨,但举止还是端的大家公子的气质,满嘴甜言哄得怀夫人心花怒放,怀老爷都有些不满地瞪了瞪他。

“此次前来呢,主要还是和我们家小郁枳培养培养感情。”

郁枳拿着筷子的手一滞,头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位大哥,你要搞什么幺蛾子哦??

话一落地,全桌都安静了下来。

郁枳本来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鬼迷心窍下意识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却发现他仍旧面色如常,眼底毫无波澜。

她有些泄气,一股莫名的失落从心里升腾起来。

“我想带郁枳回明府。家妹自小便盼望着郁枳回府,从前因为母亲之事,父亲消沉许久,我们尚无余力抚养郁枳,但如今父亲已经重新接管了相府。”

明煦其实心里有些发虚,他自知明家当年对郁枳算得上不闻不问,但他们也是在算得上自顾无暇。

他想起临行时,小妹那双虚弱但又充满期盼的眼睛,还是硬着头皮有些不合时宜的提出自己的来意。

再者,郁枳不久之后便要及笄,此后面临定亲、出嫁一事,关系着女儿家一辈子,自然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明家无疑是她最好的归宿。

当然,他其实也有私心。家中二房一脉过于自私自利,他与父亲常年在外,府中无人与小妹相互扶持。

郁枳心里也有些发懵,去明家?

她记得原文之中并无此情节呀。不过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能与小说主线的故事情节避开,又能为自己暂且寻到一处有血缘姻亲关系的定居之处。

但她又有些顾虑,明家为相府之家,姨母早逝,这府内必定不像花孔雀所言那般风平浪静。更何况,自己还打算跟着怀岁聿去叶县。

“小枳尚未及笄,我可是多年来一直盼望着为她办及笄礼呢。”

怀夫人微微一笑,慈爱的看着郁枳,眼角又瞥过自己那明显情绪不佳的哑巴大儿,心里怒其不争。

“此事日后再议吧。”温温柔柔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明煦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抬眼便落进了一双有些冰冷的墨眸里。他浑身一僵,瞬间失言。

好吧好吧,这是江州,您岁寒公子的地盘。

“好吧,那我先和我们家小郁枳培养感情。”

说着,花孔雀又重新开屏,笑盈盈地朝郁枳眨眼。

“什么你的我的,郁枳姐姐现在是晚芦家的,是晚芦的!”

生气包小晚芦瞬间又炸毛了,她再也受不了这个臭孔雀了。她忍不住要把这个叽叽喳喳讨人厌的大人赶出府去!

……

夜里的凉风仍旧沾染着北方的干燥和寒气,郁枳静静跟在男人身后,两只手抓在一起,有些纠结和烦闷。

时不时用脚踢开路上碍眼的石子,又很幼稚地抬脚去踩身前人在灯火下的剪影,惹得暗处的墨白和绿衣嘴角抽动。

“要跟到几时。”

怀岁聿轻叹,小姑娘像只惹了麻烦的小兔子,乖乖地跟在身后,却时不时又发出点动静来。

他转身,郁枳正低头,不亦乐乎地踩着男人的影子。闻言,立马乖乖收回脚。

“……阿兄,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郁枳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男人低垂的眼眸里的疲倦。

怀岁聿静静立着,神情不变,但看见小姑娘乖巧地望着自己,眉目间藏不住的纯真和关切。他眼底挥之不去的莫名情绪愈发浓郁。

“要将近些天喜爱的玉石,物归原主,一想到此事,居然生出些不舍来。”

男人平日里清冷没有起伏的眼底,突然变得有些困惑,一双眸子沉沉地看着郁枳。

郁枳绞了绞手指,现在的怀岁聿真的很奇怪,说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偏了偏头,突然发觉自己不敢直视他。

“阿兄总会找到只属于自己的、且比它质地更好的玉。”

怀岁聿面色如常,只是盯着小姑娘有些懵懂的眼色,缓缓叹了口气。

晚芦出生那年,他已经年满九岁,已经跟随夫子学习两年有余,心智也比一般孩童成熟得多,那时怀家不如此刻风光,父亲仍担负整个家族命运,还要自闭锋芒。

他早早离开双亲,常年在外访学,也是为了磨砺自己,早日为父亲分忧。

正因仍在启蒙时期离开了双亲,也错过晚芦的诞生,他在亲缘之事上淡薄得很。旁人道他冷漠,他也习以为常,但为何今日知晓明煦来意后,他对眼前这个相处还不足两月的小姑娘,竟生出几分让自己心下有些陌生的不舍来。

仿佛他已然觉得,她命定该在自己的照拂下长大。

“今日跟着我,何事?”

他移开视线,再重新看向郁枳时,眼底已然是一片宁静。

郁枳有些犹豫,她实在有些摸不准眼前男人此刻心情到底是好是坏。

“阿兄……”

“我能……我能跟你一起去叶县吗?”

她说完,眼神有些飘忽,心里十分忐忑,怕他拒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