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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屏气凝神,连方才嚣张无比的乌卉桐,脸色也兀地一僵,眼神呆滞地望着门口之人。

西郡侯仍着一身盔甲,披风上染着些泥土,风尘仆仆,面无表情,一双锋利的眉眼沉沉扫视堂内,方下战场,周身的杀气不怒自威。

瞧见来人,郁枳面上也兀地呆滞住。却不是因着西侯,而是,为他身后那熟悉到让她死寂已久的心尖猛地一颤的男人。

“阿枳,过来。”

郎君面若冷玉,锦绣玉带掐出宽肩窄腰,鹤纹素袍衬得他愈发矜贵清冷。只是那俊美若谪仙的五官,却只在见着女娘时,露出毫不遮掩的温柔和笑意。

他微弯着唇角,一双墨眸像盛着温柔漩涡,勾着女娘沉浸其中,温声之中带着点点引诱。

女娘像是被诱惑心智一般,脚下兀地迈出一小步,像是要投入那怀中。

只是忽而,手腕上传来不轻不重一道力,她双眸兀地清澈起来,迈出去的脚倏尔收回来 随即侧开头,看向了握着自己腕子的小郎君。

怀岁聿嘴角的笑意,蓦然僵住,面上浮现一丝冷色,随即又不动声色般,收回了已经半伸出去的手,只定定地瞧着那紧挨在一起的两人。

他敛去心底的酸涩之意,仍柔着眉眼,像是贪恋一般细细瞧着小女娘。

郁枳心中有些羞窘,又有些恼怒。

她捏了捏指尖,只觉面上有些灼热。

片刻后,她忽而察觉到衣袖被紧紧地攥着,低头便瞧见今安那已然有些泛白的指尖,蹙了蹙眉,她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道:

“今安,且先放开。”

小郎君闻言,手猛地一缩,眸中倒映着女娘软糯的模样,他却只觉心尖酸涩得很。

她……还是没忘掉他。

“夫君,你怎地回来了?”

乌卉桐面色难堪,但还是强撑着,极勉强地挤出个温婉的笑来,施施然往西侯身边靠。

“哼,我若不回来,便任由你顶着西侯夫人的头衔作威作福?”

西侯面色仍有些冷厉,他绕开乌卉桐伸过来揽他手臂的手,先一步到了老侯夫人跟前,道:

“母亲,孩儿归来了。”

老侯夫人仍有些不悦,不过瞧见她儿平安归来 倒也是极为高兴的 只是瞧着自己那孙儿现下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便佯装着不甚开心地道:

“怎这般失礼,穿着这盔甲便来了。”

西侯憨厚一笑,并未在意母亲的嫌弃。

只是乌卉桐,心中的难堪的怒意又渐渐上涌,这对母子,向来不将她看作这西侯府的主母。如此这般让她难堪,若她父族仍在,他们又何敢如此!

想到此处,她又恶狠狠地看向那伶牙俐齿的女娘,心中对其厌恶程度又增加几分。只是忽而,她却觉得头皮有些发凉,她疑惑地侧身看去,便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眸色眼眸。

只是这眸底,却又像是要将她卷入无底深渊吞噬一般,她背后兀地发凉。张开唇,欲言又止,只觉自己喉头发涩。

“这位是……”

身旁有些宾客亦发现了这位面生的俊逸男子,有些疑惑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西侯忽而转身,又颇为热切般,面带笑意,对着周遭人道:

“各位,此乃盛京大理寺卿,怀岁聿怀大人。得圣上钦任,来我西郡督军,各位不必拘束,今日是我儿庆官宴,皆请随意。”

言罢,他便欲要将怀岁聿,请至侧厅议事。周遭人皆面露诧异,呼吸更甚谨慎几分,皆目不转睛般打量着这位来自盛京的大官。

只见这位怀大人,那双深邃的眸子忽而扫过他们面门,又像是在打量些什么蝼蚁蜉蝣一般,漫不经心,却自带疏离与冷漠,惊得他们呼吸一滞。

忽而,这位大人,又在临进入侧厅前,兀地转身。

他们正诧异着,目光跟随那抹修长身影,却惊觉,他竟然停在了方才与侯夫人分庭抗礼的那小女娘跟前。

只见原本面若冷玉、矜贵清冷的寺卿大人,眉间冰霜兀地融化,唇角带着笑意,挺拔身躯微微弯曲,对着那有些错愕的、甚至往后退开一步的小女娘,不知轻柔地说了些什么,只是那模样,却像是在哄着心肝儿一般柔情。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愕地猜测着这女娘身份,又看向侯夫人,果然瞧见她也满脸不可思议又心如死灰般瞧着这一幕。

这回,真当是踢到铁板了。

这边儿,郁枳面色却有些复杂。

她确然是被怀岁聿给惊到了。他为何还能同她此般心无旁骛又如此自然地交谈,还那般软着脾性,央求她:

“阿枳,待会儿捎我一程可好?”

她有些凌乱了。

当初,难道他未听懂自己所言,她知晓,他一直在门外偷听才对呀?可是如今为何却像和她从无间隙,也未分道扬镳一般。

只是她仍可耻地发现,她似乎对他仍狠不下心来。她转身,却对上了今安那张落寞而苍白的脸。

“阿枳,你同怀兄……”

“你也听见了,他是来督军的,无关我事。”

郁枳心中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冲今安扯出一抹笑来。她现下心中也有些混乱,她最不想看见的,便是今安为她而神伤,现下,情爱之事,她半毫也不想沾染了。

她转身,径直走过有些僵直着的乌卉桐,只是方才绕过她半分时,忽而停下脚步,有些嘲讽地道:

“一面嘲讽中原女娘,一面又极尽全力模仿先侯夫人。”

乌卉桐身形猛地一颤,脸色愈发扭曲,却又觉着自己已然成了这堂中众人耻笑的由头。

郁枳收起冷笑,面上带着乖巧柔顺的笑意,冲着正有些忧伤地望着自己的外祖母。

正午时分,老侯夫人似乎是因着方才之事,对着殷老夫人有些愧疚之意,因而午膳她便邀着祖孙二人在隔间之内同桌用餐。只是殷老夫人和郁枳明显情绪无先前的平静,郁枳便以还要伴外祖母去城郊探亲,同老侯夫人道了别,便先一步出府去了。

“阿郁,今日,真当是对不住你同外祖母。”

楚今安急忙跟了出来,一路小跑,面色微红,追到了她们跟前,满脸歉疚地瞧着祖孙二人。

郁枳瞧着他微红的眼角,心中一软,忽而想到他今日被西侯从头到尾忽略,又觉得心情最难受的应当是他才对。她心中长叹一口气,脸颊带上笑意,真挚地看着今安的眸子,道:

“今安,你无需对我道歉。今日你替我介绍众位夫人,又护着我不被那茶杯碎片所溅,我才应当感谢你的。”

楚今安眼角更加红润,只是瞧着阿枳温柔的笑意,他心中似乎也不那么难受,正欲要开口时,郁枳却又突然发声,道:

“只是今安,此后莫要再委屈自己了。也别为着我委屈你自己,不值当的。”

女娘声音飘渺,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有些伤感,更多的确是对他的心疼和歉疚。

可是,他却并不需要此般的歉疚。他是心甘情愿的,他是……他确然是让阿枳为难了,今日他确然是有意将阿枳与自己变得更亲密些,让他们都知晓阿枳是他护着的人。

可他……却似乎不够强大,他身边,反而有太多伤害她的人。

“今安,我们先走了,日后再聚,对了……恭贺你升迁。”

他眼瞧着她离他而去,瞧着她毫无留意。忽而,又瞧见一个眼熟的侍从,将阿枳同外祖母,带上了另一辆宽阔的黑色马车。

那辆,高束着怀字旗的马车。

郎君手掌渐渐蜷缩成一团,手背之上,青筋突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