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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笛在御书房门外候着。

没过一会,竟是几位皇子妃都到了,四皇子只有侧妃乔尔如,乔尔如竟然也来了。

大家忐忑不安,一起被请入御书房中。

天子高坐,宫殿空旷,气氛凝固,莫名的压迫感袭来。

“裴尚书之女,裴氏。与太子成婚年载,有一子顾衡……”

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

裴思笛心下发凉,这阵仗,怎么像在阐述她生平。

总管念完,后退一步,隐藏在阴影中。

“昨日太子妃去宗人府前,卫尉是如何说的?”钦帝仿佛闲聊般。

“禀父皇,说要劝太子认罪。”裴思笛不卑不亢。

“缘何不劝?”钦帝眼眸一扫,尽是威严。

裴思笛低头,却掷地有声:“太子做事堂堂正正,何罪之有,何须劝之?”

钦帝不置可否:“哪怕朕相信,旁人也不相信。文武百官中,有深明大义者,每每以死明志。”

钦帝话音一落,底下有宫人,把一杯酒呈到裴思笛面前。

傻子都知道这杯酒有问题。

裴思笛默不作声,旁边几个已经被吓坏了。

“太子妃喝了这杯鸠酒,以命起誓,朕也算对文武百官有个交代。”钦帝脸色如常。

生死一瞬间。

裴思笛直视着钦帝说:“若以文武百官来比较,敢问父皇,他们是否死得其所。”

钦帝面色铁青,裴思笛这是在内涵他,要让人以死来明志。

“若是明主,死谏无妨。但父皇如果认定太子并非清白,那么东宫死多少人,都无济于事。”裴思笛直起背脊。

“花言巧语无用,现如今,只有一条路。”

钦帝声音低沉,在这空旷的地方,更显上位者的威严。

裴思笛只觉可笑,顾峥明明无罪,就因为钦帝把他错下牢狱。钦帝为了自己的名声,居然要让她以死证明太子无辜。

“太子妃,请。”宫人再次递上酒杯。

四皇子侧妃乔尔如,见状连忙说:“父皇,敢死谏者是忠臣。能听进忠言,阻止忠臣寻死者,更是明君。”

钦帝本来没留意到其他人,此刻听到这话。

他眯起眼问:“你是老四家的?你们几个可知,自己夫君的错,罪不至死。”

本来三皇子王妃和五皇子王妃,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求情。

现在一听,罪不至死。她们再求情,只会火上浇油。想求情的话,又憋了回去。

乔尔如还准备再劝,裴思笛握住她手,轻轻摇头。

如果是必死,裴思笛不想再连累她。

裴思笛恭恭敬敬行大礼,动作缓慢而坚定。

旁边几位皇子妃难免动容,个个红了眼眶,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哀伤。

“行事无愧于心,夫君贵为太子,亦是忠君爱国,无愧于天地。”

裴思笛心痛如绞,仍吐字清晰。

她说完,就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后面传来声响,有人踉跄跑来。

恍惚间,裴思笛手上的酒杯被一把夺走,她注意到此人手腕间全是血迹。

这人突然出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披头散发,衣着凌乱,单衣四处都有血痕,活脱脱地狱使者的模样。

大家只有从他眉目望去,才认出是太子殿下。

背后是跟来的侍卫,侍卫跪地请罪。事发突然,他们没想到太子活生生挣断了绳索。

钦帝摆手,让这些侍卫回去。

“太子,这是何意?”钦帝漫不经心发问。

“父皇……”

顾峥声音嘶哑,能挣脱绳索已是力竭。

“儿臣既然无罪,为何要因此犯下杀孽?”顾峥隐忍地说。

“你无罪?就是说朕错了?是要逼朕写下罪己诏?”钦帝猛地站起。

皇帝是天子,代表无上威严,岂会轻易认错。

顾峥咬牙,脸上神情坚韧又脆弱,他喃喃自语道:“那我若是认罪呢?”

钦帝不敢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峥头磕地,字字句句道:“儿臣若是认罪呢?”

钦帝气得面容扭曲,指着顾峥半天说不上话来。

总管连忙上去扶钦帝,生怕下一秒,钦帝会喊拖出去斩了。

“太傅教你识文断字,将军教你舞刀弄枪。你身为储君,你说你认罪,是要放弃一切?”

钦帝觉得无比荒唐,越说越大声。

“儿臣认罪,顶多被流放。这太子之尊,本就是父皇母后给的,儿臣还回便是。若是不认,此后天人永隔,午夜梦回也于心不安!”

顾峥说完,头一次不甘示弱地盯着钦帝。

他经历宫闱倾轧,他经历兄弟阋墙,那也是他活该。他享太子之尊,自然担得起这些迫害。

如果因为钦帝打压他,就让他的太子妃付出生命代价的话,何其无辜!

救不下他的妻,他才是无用之人。

钦帝气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

看见顾峥的眼神,仿佛丛林中准备称王的豹子,妄图挑战旧王权威。

他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或许真是老了。

底下几个齐刷刷看向钦帝,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为难,不知道如何下台。

钦帝却突然哈哈大笑说:“起来吧,你们几个。”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起身。

一时风一时雨的,生怕等等因为起身的高度不一致,然后被砍头。

总管适时出来打圆场,让大家快点起来。

跪着的几个,这才稀稀拉拉站了起来。

钦帝吩咐总管,把殿后的人也带上来,总管赶紧小跑过去。

至于殿上的,不敢和钦帝大眼瞪小眼,都只敢低头看着地面。

顾峥不管手腕疼痛,硬是牵着她。

裴思笛眼底的担心毫不作假,太子英俊是英俊,但狼狈,也是真狼狈。

被带上来的几位皇子,钦帝还没发话,他们已经自觉跪好。

“起来,松绑吧。”钦帝无奈扶额。

总管贴心地想帮最近的一个皇子解绑,使劲挣了两下,没弄开,反而束得更紧,勒得三皇子顾齐嗷嗷叫。

总管连忙撒开,示意侍卫上来解。

就连侍卫,也是解了好一会儿,才完全解开。

众人神色复杂,不自觉瞄向太子满是血迹的手腕,也不知道是怎么挣开的。

裴思笛看在眼里,难过地抿紧唇,不敢想象顾峥当时会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