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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宁渠都宿在青松苑,算是堵住了府里的流言,荷月和林嬷嬷十分开心。

可今夜世子刚刚进去没一会儿,就沉着脸出来了,还吩咐把他的东西都送去书房。

吓得青松苑的众人都以为孟阮怎么得罪了世子。

可荷月进屋去,却只看见孟阮神色如常地继续整理自己的账本,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她们欲言又止,孟阮心里幽幽叹气,刚才自己在宁渠吻过来的时候犯恶心,大约把他这个世子的面子伤得透透的。

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他应该都不会再来亲近自己了,等自己在外面有了立足的本钱,便与他提和离的事。

心里记挂着自立门户,孟阮一大早便起床洗漱,侯夫人是个懒散性子,不需要她们日日请安问好,五日一聚就行,所以她可以带着丫鬟早早出了门。

出了朱雀街,马车驶过东门大街,正是早上人来人往的时候,街边早膳茶汤迎着朝阳热气腾腾的,长街上人潮接踵,另有一番勃勃生机。

马车在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前停下,孟阮扶着荷月的手走下凳子,就看到一间被打砸得一片狼藉的小铺子,那用开裂杉木做成的招牌上,只有孤零零的四个字——庄氏糕点

孟阮目光在这招牌上停留一瞬,难以想象几个月后这家糕点铺会成为上京城的金字招牌,连王公贵族也趋之若鹜。

她正打量着这间小铺子,忽然听到店里传来嘈杂声,伴随着呼喝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林嬷嬷已经快步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几个身穿短褐的壮汉在拉扯一对母女,正是她昨天保下的庄氏母女。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干什么?”

庄氏母女是认得林嬷嬷的,此时看到她出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求救命。

孟阮也在此时走进店里,一眼就看见两人身上都有伤,尤其是那少女的一双腕子上,一大片青紫,一看就是被人拖拽出来的。

而她们的身边围着几个壮汉,正堂的桌边坐了一个白面年轻人,虽然身穿一身直裰,却浑身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孟阮打量着他,那人也看到了孟阮,一眼就惊为天人,手里的茶都忘了喝,微倾的茶杯淋在他身上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眯眯地朝门外走来,“哟,这是哪家的少夫人啊?”

那眼神着实让孟阮不适,接过荷月递来的帷帽罩在了头上。

孟阮直接忽视了那个男人,而是让荷月把庄氏母女扶起来,问过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少女名叫庄玲儿,为了给染病的兄长治病,被哄骗着借了贷,后来才知道这背后做局的人是京城一霸段玉安。

段玉安此人,孟阮略有耳闻,是东门大街里一个颇有势力的地痞,开了一家叫做金万通的钱引铺,专干放贷收利的勾当,也不知道庄家这对母女怎么就招惹了这个无赖。

此时她垂眼看着那个叫玲儿的小姑娘,水灵灵一双大眼睛,人生得娇俏可爱,怪不得会让人起了歹心。

“你们欠他多少钱?”

孟阮还以为只是普通债务,不想竟是金万通,那是出了名的驴打滚,坊间常言: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几年还

被金万通缠上,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想起为什么会借金万通的银子,庄玲儿悔不当初,“起初只是五百两银子,可不知怎地就滚利成了两千两,而且官府那里竟然也是承认的。

现在我拿不出钱,他就要抓我去当姨娘了,夫人救救我,我不想当姨娘——”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孟阮抬手安抚了一下,按虞朝律法,在处理借贷纠纷时,只要有借据,在放利范围内,就可任凭债主处置。

所以今日这小姑娘要是拿不出两千两,是肯定要被拉去抵债的。

段玉安已经重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看孟阮已经弄清楚了事情始末,含笑道:“莫非这位夫人想管这摊子事?

啧啧啧,这人生得美也就算了,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呢。

只不过今儿这对母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夫人你也不能插手,除非”

他又用那种轻佻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夫人,看起来应该是哪家的少夫人,但以他段玉安在京城的手段,寻常人家他还不至于畏惧。

“除非,夫人愿意赏脸去在下的金万通喝喝茶,那这笔账目,我就给她们免了。”

折秋挡在孟阮身前,拦住段玉安那直白的眼神,“放肆!我们少夫人也是你能冒犯的。”

孟阮还算平静,只是回头低声对林嬷嬷交代了两句,而后才转过身来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债务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替你们解决。”

两人闻言都是大喜,不管如何,比起那个凶神恶煞段玉安,眼前这个和善的夫人显然可信得多。

随后折秋就去马车上取了银票来。

孟阮将银票推到桌子中间,隔着帷帽看向对面的段玉安,“这是两千两,铺子的质典文书,还有借据给我。”

段玉安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妇人当真有几分魄力,一出手就替非亲非故的庄氏母女还了这笔巨债。

但他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高抬贵手这一说,此时看着那几张银票似笑非笑,“夫人,这两千两是昨日该还的债。

但我可没说今日还是这个数儿,这借据上写得清清楚楚,逾期一日,十倍奉还,今日可不是还两千两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孟阮面前晃了晃,“而是两万。”

一听这个数,庄氏母女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她们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的,这恶霸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们。

孟阮却是对他的贪婪早有预料,甚至还爽快地叫人拿来纸笔,“现在我手头也没有这么多现银,给段大人立个借据如何?”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啊!段玉安都快笑出声了,他不过随口胡诌一句,这小美人竟然就如此财大气粗?

那可是两万两,到时候拿不出来,他就拿着借据去逼这小美人,还怕她不乖乖就范吗?

段玉安喜滋滋地看着孟阮立了借据,连忙就盖上了金万通的印章,一式两份,生怕孟阮反悔似地,连忙把借据揣入怀中。

大门也在此时涌进来一群皂吏,为首那青袍官员中气十足:“本官听闻有人在此间私放高利贷,是谁如此大胆!”

他的身后,跟着孟阮刚刚派出去的林嬷嬷,自然是她举报的,朝孟阮点点头表示事情办妥了。

段玉安听到这个声音也是抖了抖,干他这行的在官府自然有几分门道,也有人罩着。

京兆府几个官员都收过他的孝敬,偏偏有一个例外油盐不进,就是京兆少尹吴铎,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牛鼻子。

而且他早就对坊间横行无忌的金万通钱引铺不爽,此番段玉安落在他手里,可算是正中下怀。

果然,吴铎拿起那张两万两的借据一看,对着段玉安皮笑肉不笑,“民间放贷按律不得超过三成,五百两变两万两,你这是几分利?”

他这是,被人算计了?

金万通虽然放贷,但从来不会超过朝廷划下的底线,但刚刚他只想着如何逼孟阮就范,完全忘了这茬。

事已至此,段玉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狠狠瞪着对面戴着帷帽的孟阮。

能请得动京兆府官员,还对吴铎脾性了如指掌的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他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此时只能跪在地上妄图抵赖,“大人冤枉,小人刚刚不过是在和这位夫人开玩笑而已,哪里能真的收她两万两银子,我只是——”

吴铎哪等他狡辩,大掌当惊堂木一拍,“哼!白纸黑字的借据盖着你金万通的印章,还敢抵赖?

要是今日本官不来,这借据怕会被你用来吸血吸得人家破人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