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瑾走进大理寺幽暗的地牢，见到了被关押在这里的叶容，她从许家被抓走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人儿，此时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床上，那张平日里都扮做男子的脸没了掩饰之后，分明就只是个弱女子。
“为什么没把我供出来？”
他之前曾逼迫叶容帮自己监视皇帝的身体，还有阿阮也曾从她那里拿过真言散，只要把这些事供出来，许家就难逃罪责。
听到声音的叶容缓缓睁开了眼睛，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是宁家的暗桩，世子不会希望孟阮牵扯进来的，至于你”
支撑着坐了起来，叶容看着眼前清风朗月的男人苦笑道：“当初我听到你和乱党密谋，你不是也没杀我吗？就当还你恩情了。”
其实孟阮这次南下曾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还给过她一大笔钱，她明白这是孟阮想救她出苦海。
只是对她来说，成为宁渠手底下被牺牲的一步棋是早已经注定的，既然如此，何必再牵连许家兄妹。
“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的恩情我许家人会记在心里，天气渐渐冷了，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许安瑾打开随身带来的食盒，拿出里面的几碟小菜和一壶酒，亲自为叶容倒了一杯。
看着那杯递过来的盈盈酒液，叶容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她终于也和母亲一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苦酒入喉，叶容靠着墙蹲坐下来，抬手搓了搓手臂驱散地牢里的寒冷，笑道：“其实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早在十六年前，我们就见过面了。”
正为她布菜许安瑾诧异抬头，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年华，怎会见过十六年前的自己。
“你忘了吗？那时候你祖父执意要死守城门，奉惠武太子的命令阻拦弃城而逃的宗亲和官眷。
你明明发现了躲在箱子里的我，却放我一家逃走，你说祸不及稚子，许家的大义不需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仿佛回想起那个站在战火里的少年，明明他自己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已经表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悲悯，他对自己说了一句好好活下去。
那一幕她记了很多年，直到重新和他相遇，那天她撞破了许安瑾的秘密，可他再次饶她一命，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对自己网开一面了。
她笑着笑着唇间便溢出了一抹乌黑的血，是冥无散的毒，从许安瑾拿出那杯酒她就闻出来了，但她还是喝了下去。
为了许家，为了不暴露皇太孙的存在，许安瑾是一定要杀她灭口的，只是她本就是必死之人，本就不会再供出许家，根本用不着他再亲自动手。
他大概是不放心自己吧，自己其实是想要报恩的，却成了他眼里需要灭口的麻烦，这就是叶容感到讽刺的地方，那个记忆里希望她好好活的少年，果然早就消失了。
“为什么，最后还要夺走我为数不多的幻象——”
剧毒发作的她抑制不住的呕出大口的黑血，浑身痉挛着蜷缩起来。
一直冷眼看着的许安瑾，此时冷漠的脸上终于也起了一丝裂痕，蹲下身去将瑟瑟发抖的她抱在怀里，“对不起，但是为了保住许家，你必须死。”
“所以我才讨厌这世间啊，这里太冷了，人心都很冷漠，怎么都捂不热......”
叶容想起了被父亲毒死的娘亲，想起了那些巴不得她死的人，原以为至少有个人希望她好好活下去的，却不想最后临了还是被他一杯毒酒毒死了。
许安瑾亲了亲小丫头伤痕累累的脸颊，和煦的语气好像从未变过，“被严刑逼供很疼吧，既然撑不住了，就放弃吧，这次再也没有人为难你了。”
只是再没有声音能回应他了，怀里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呼吸。
叶容身为重要的证人，她一死，对宁家的局面就更不利了，作为少数几个知道许安瑾身份的人，少了她之后，许安瑾算是解除了后顾之忧。
皇太孙已经命他和这些年暗中安插在朝堂中的人搅动浑水，务必要让宣帝父子几个焦头烂额才好。
现在朝中能妨碍他们的就是宁渠，宁家一除，大虞各处驻军必定动摇，到时候正是他们趁乱起势的时候。
现在看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向着他们。
因为在大理寺的彻查之下，宁家当年曾暗中放跑皇太孙的事也被宣帝知道了，虽然这件事不能当做罪名在朝堂上宣之于口，但他对宁家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
更深知如果这件事被有心人知道的话，他这皇位都要坐不稳，所以铲除淮阳侯府成了当务之急的事。
“淮阳侯！你还真是朕的好心腹啊，亏得朕当初还那么信任你，这就是你对朕的回报？竟敢对朕的密令阳奉阴违，你宁家是想干什么？留着一手好投靠新主吗？”
御书房里，宣帝单独召见了宁家两代掌舵人，宁渠听着宣帝这问责，简直和他梦见的上辈子一模一样。
所不同的是上辈子是皇太孙的事情先暴露了出来，他们宁家不得不将功折罪，这辈子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对于宁家来说是福是祸还不好说。
“圣上息怒，父亲此举也是为了陛下千古英名着想，要是让朝野知道，您曾为了夺位对自己的侄儿见死不救。
不知道当年追随惠武太子而死的忠臣名将们作何感想？更别说百姓会怎么看圣上您。
我宁家虽不算忠烈，但也知真相如曜日，迟早会大白天下。”
宁渠不卑不亢的说着，宣帝硬生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威胁，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吗？区区一个看门狗也胆敢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