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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舒韵身上有种种不寻常之处,他总用失忆来搪塞,殷无疏知道不对,却从不深究,他似乎很信任苍舒韵这个人。

殷无疏绕开这个话题,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幽幽的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苍舒韵手中捏了一颗棋子,摩挲在指间,“殷无伤此举,只是为了让殷君废后而已吗?”

“他所图不小呢。”

殷无疏知道苍舒韵也明白其中关窍。

“为什么,就为了一个莫文轩吗?”

莫文轩是死在帝后联手的谋局里的,殷无伤心中有恨,可以理解。

但因为一个认识相知不足一年的人就筹谋算计双亲,谋逆家国,听起来像极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苍舒韵试着想了想,又觉得这逻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倘若身边人皆是狼子野心,无心无情,那么那难得的唯一那个知心人应当是不分深浅的。

有时候一个照面便可以让人知道,那是自己这一生相依相伴的人,也是愿意陪自己共死生的人。

殷无伤肯为了让莫文轩活而进宫,莫文轩肯为了让殷无伤活而选择自绝。所以殷无伤能为了莫文轩这样做,这才是无可厚非的。

“莫文轩是一个导火索。”殷无疏说,“舒韵,你要明白,殷无伤挪用国库银子,可不是在莫文轩死后才开始的。在莫文轩死前,在认识莫文轩之前,乃至更早之前,殷无伤就在做这件事情了。”

那些说不清去向的银子,殷无疏只能想到一件事,养兵。

所以殷无伤此事,就算没有莫文轩也一样会发生,只不过会是另一个开端,也会是另一种局面,殷无伤一直在谋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孤寒孤高之为,有何益。”

“舒韵未免过于实在了,那位置想要的人多得是,只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去谋的。”

生在帝王家的人本身就已经拥有了机会,这机会你不要,也有人强按着你去要,你要,也不见得真就能如愿了。

天家矛盾,也让人矛盾。

苍舒韵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殷无疏在看他,也知道他现今所思所想。

“舒韵,你我是不一样的,同是生在天家,你我最大的差别在于你一出生起,就注定了那个位置是你的。”

景国与雪国不同,景国信奉的双生花就是景国的主宰,黑白有什么所谓,有时候黑即是白,白也可以是黑。

“舒韵,记住,你是景国的太子,是储君,景国未来的国君。”

殷无疏一遍一遍的提醒苍舒韵,生怕他记不住。

此刻的苍舒韵自是不解他心中所思所急。

命运的齿轮传动着,推着这误入的异乡客往前走,但却从不曾问过他的意见,他似乎也不应该有什么意见,他该做的就是顺着,受着。

殷无伤被放出宫后,转而被幽禁于攸王府,。

攸王府被烧以后,所存院落不过一二。

殷无伤一个人在那空旷而安静的府里从白日坐到黑夜,屋外的风在他听来都成了被冤之人迫死时的呜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他明明可以不必死的。听啊,那呜咽声是如此的哀戚,一如这攸王府的冷清荒凉,黑暗夜里,所有的声音都在为他申诉。

这几日的朝堂上都不太安宁。

殷君要废后,反对者有之,同意者有之,隔岸观火者有之,想趁人之危而谋私利者亦有之,各方吵得不可开交。

殷君的脸色一连几天都没有晴过,帝王高坐明堂上,阴沉的看着底下的朝臣。

“诸卿还没有一个定论吗?”

他面上带笑,眼眸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分明带着风暴。

“什么时候朕做决定还要仰仗诸卿的指教了?”

谁敢指教一国之君呢,坐在上首的帝王可不是三岁稚儿,他当权二十余年了,积威甚深。天颜不可轻触,原本也不是说说就罢了的,谁人又能指教他?

殷君自是有一套自己为君为帝的准则的。

“朕要废后,诸卿只需要行与不行,朕不想听诸卿考虑谁将为后,谁可为后,谁又能为后!”

殷君扫视朝堂中人一眼,厉声,“尔等不遗余力的荐朕立谁为后,后尚未废,诸卿的眼光就已经这样深远了。”

帝王狠狠的扔了奏章,“尔等僭越了。”

殷君在说最后这句话时,面上已没了怒意,帝王全身倚进龙椅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安静如鸡的朝臣。

比起帝王的愤怒,朝臣更怕帝王的平静。平静无声不代表无事,恰恰相反,那代表着风暴,压抑着的风暴远比肆意的风暴更让人害怕。

群臣皆跪伏,“臣等不敢。”

殷君凝着底下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并不言语,有人禁不住落了汗,接着有更多的人落下汗,大殿中寂静得可怕。

渐渐的,只剩下呼吸声和汗珠嘀嗒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殷无疏在其中约莫是个异类,他跪着,伏着头,眼皮却是上掀,去看那高处的人阴沉着的眼。

可惜了,殷无虞今日告假,说是身体欠佳,没来上朝,否则大殿中万不会这样安静。至少群臣跪了,殷君还会骂殷无虞,不会如此刻一般的沉静。

胆大包天的殷无虞素来不知道什么是怕,他随性得很,群臣皆跪,他也还是站着的,问就是犯错的人是群臣不是他,该跪的是群臣也不是他。

“退朝。”

殷君起身时,兀自立了一会儿,群臣察觉帝王还未远离,依旧跪伏着不敢起身,等殷君脚步声再听不见了,群臣才从地上爬起来。

许是跪得久了,有些人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又软倒在地上,他们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的人有了多喘一口气的机会。

“所以,殷君最后还是废后了。”

苍舒韵躺在软榻上,晒着日光浴,手中啃着苹果。他在吃苹果时,不喜欢从侧面咬,他习惯把苹果倒着拿,从苹果底部先咬一口,再一圈一圈的咬,直到只剩下果核。

殷无疏先是看他手中的苹果,然后看他。

“喂,醒醒神。”眼睛都要贴在他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