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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上紫禁城的屋脊,将黄色的瓦片染上一层金色。

年世兰乘着辇轿路过体元殿,远远的看见了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女子,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

她微微抬手,周宁海一甩拂尘,轿夫们懂事地停下。

颂芝疑惑地看向年世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个个走上台阶的秀女们。

年世兰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轻轻叹息一声。

今年是她侍奉皇上身边的第十个年头了,王爷登基为帝,哥哥加封二等公,任川陕总督。年家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她则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华妃娘娘。

一拨拨年轻女孩,自她入王府起,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他身边。

她们个个容色端丽,个个才艺出众,个个家世不俗。

幸好,这么多年,皇上最宠爱的还是她。

年世兰想到这里,袭上心头的危机感慢慢消散,最终化作一句“走吧”。

*

皇上和从前一样,为了让后宫平衡,朝中满意,入选的秀女总得临幸。

沈贵人之后是富察贵人,富察贵人之后是萱答应,萱答应之后是夏常在......

一个个轮过来,是年世兰早已习以为常的定例。不过她还是宠冠六宫,独享椒房之荣的宠妃,她并不在乎这些女人。

只要在她们得宠的时候给个下马威,让她们不敢和自己争宠,就能一直保证她自己的地位。方法虽然拙劣,但是好在立竿见影,从无人敢和她叫板的。

翊坤宫。

小厨房备了煎羊排、稻田谷鸭钵、八宝烧肉、竹荪母鸡汤,都是年世兰五更天就起来盯着做的。连那鸭子都是几个时辰前现杀的,肥瘦相间最是新鲜。

“颂芝,快,随本宫去瞧瞧,虾籽好了没有,这东西最费功夫的,可不能迟了。”

年世兰刚走到庭院里,便见周宁海急匆匆地从外头跑回来,满头是汗。

“什么事儿啊?急成这样?皇上銮驾要过来了吗?”

周宁海看着一脸喜色的年世兰忽然不敢触她的霉头,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年世兰顿时明白了,翻眼看向远处高远的角楼,“说。皇上又宠幸谁了?”

心里厚实高大的墙壁一堵堵搭建起来,年世兰知道这是防御,是让她不伤得太难看而必须准备的。

周宁海伏在地上,“碎玉轩的莞常在。”

年世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常在。”

说罢,年世兰抬脚继续往小厨房走,她自信皇上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常在忘了要陪她用午膳的约定的。

“听御花园的奴才说,皇上是亲自抱着莞常在回去的。”

周宁海生怕这事儿日后叫娘娘知晓,反而会掀起更大的风波,索性一次性说了。

年世兰的脚步停住了,她呆呆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宁海,几乎不敢相信。

皇上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抱一个常在回宫?这可能吗?

年世兰忽然觉得心里的墙瞬时轰然倒塌,掀起硝烟般的粉末和灰尘,迷了她的眼睛,让她忽然看不见自己了。

愣怔了一会儿,年世兰挤出一个自我安慰的笑容,强压下内心的轩然大波,“抱就抱吧。与本宫何干。”

沉住气往小厨房走,年世兰只觉得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痛彻心扉。

她要撑住,她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塌了架子。

“周宁海,帮本宫送一碟子糯米软糕去碎玉轩,恭贺她新宠。”

*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杏花最好时。

年世兰看着庭院里花房新送来的鲜红芍药,愣愣的任凭颂芝为她打扮梳妆。

十六追月之夜,皇上一定会陪她的。

月色最好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哥哥,皇上那儿每旬一封哥哥从西北发回的家书,都会来翊坤宫和她一起看。

“帮本宫换那只镶红宝石的吧,那个做工精细,夜晚烛火下最好看。”

年世兰望向镜子里依旧容颜姣好的自己,怜惜般地拿起螺子黛的眉笔,轻轻地勾勒入鬓长眉,这样显得她更加妩媚多娇。

“娘娘,苏公公来了。”

年世兰一听是苏培盛,立刻欢欣地侧过身子,一脸期待地望向他。

苏培盛神色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娘娘,皇上今日午后要带莞常在去汤泉宫沐浴。”

年世兰一愣,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眼睛里的光也顿时熄灭。

嘴角抽搐了几下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年世兰最终还是攥紧了拳头试探道:“皇后娘娘随行吗?”

去行宫,理应由中宫随侍,否则让臣民侧目。

苏培盛低着头不敢看年世兰,继续回道:“皇后娘娘说身子不适,就不去碧凤汤沐浴了,请莞常在在青鸾汤好好侍奉皇上。”

呵。

皇后倒是惯会当好人哄着皇上高兴的。

青鸾汤......

皇上从没带她去过汤泉宫,连撇开众人单独带她出去,也是好多年前去围场策马时了。

“罢了,周宁海好生送苏公公出去吧。”

年世兰恍惚地转过身子,看见镜子里那张愁容满布的脸,忽然恐惧地抓起一旁的绢子往上一打,镜子里的光影忽然晃动起来,将她的脸也晕染得模糊。

她不想看。

红颜弹指老,未老恩先断。

这会是她的下场吗?

隔日,皇上和莞常在从汤泉宫回来,便封了她为贵人。

消息一丛丛如雨后野草般疯长起来,听说皇上特意穿了红色的喜袍与她共度良宵;听说昨日黄规全就接了皇上的密旨趁机在碎玉轩涂制椒墙;听说今日一早黄规全就去碎玉轩布置了民间的撒账习俗,桂圆红枣铺满莞贵人的床榻;听说皇上今日又召了莞贵人侍寝,特意交代御膳房备下一碗生饺子......

年世兰不禁想,原来,盛极一时的宠爱也会有更上一层楼的时候。

从前无人的恩宠能与她比肩,以后就会有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眼看着本属于她的宠爱,一朝被人夺走。

“颂芝,叫黄规全来!”

得安插眼线进碎玉轩,帮她盯着这位莞贵人。

年世兰气势汹汹地坐到榻上,手却紧张地附上桌案上的茶盖,忍不住开盖、放下,再开盖、再放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年世兰感觉得到,她可能要失去皇上了。

*

自甄嬛得宠,年世兰夜夜睡不着觉。

幸而,睡不好的也不止她一人。

丽嫔恨得牙痒痒,听说还在御花园里当面和莞贵人拌起嘴来。

沈贵人更是来请安的时候眼圈都黑了,虽说她推脱是时气不好、多发梦魇,但年世兰清楚,是人哪有能耐住嫉恨的。

欣常在没能留住皇上在储秀宫,反被莞贵人一曲《湘妃怨》给勾走了,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年世兰忽然觉得自己也不孤单了,这宫里的女人,心思都是一样的。

天气渐热,皇上皇后商议着要去圆明园避暑。

哥哥率兵深入腹地,大军奔赴西北,皇上终于又来了翊坤宫。

一如从前的精致餐食,一如从前的美艳面孔,但似乎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年世兰躺在床榻上,看着身旁的男人,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地依偎在他身旁,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贪婪地想要他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年世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刚刚在帷帐之中婉转承恩,她好像又和皇上回到从前了。

烛火渐渐熄灭,耳畔只听得见皇上规律的呼吸,年世兰幸福地抱住他,想要把这时刻延长,再延长一些。

“隆隆——”

突然,皇上像是被惊醒了,发问道:“什么声音?”

年世兰用手勾住皇上的脖子,像是抚慰他一般按住他的肩膀,“皇上,是雷声。”

被子陡然被掀开,年世兰也吓了一跳,只见皇上坐了起来,看向帷帐之外。

“皇上?”

皇上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自顾自地穿鞋起来,一边喊着苏培盛,一边往外走。

年世兰茫然地看着皇上焦急地穿上外衣,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戴上帽子掀开帘帐出去。

“皇上!要下雨了。”

年世兰崩溃地坐在床上,看着帘帐外的皇上越走越远,他眼神里的笃定和担忧是她从没见过的。

“王爷为何待世兰这样好?”

“因为你值得。”

从前说过的情话犹在耳畔,可年世兰已经能够想象他对莞贵人说同样的话了。

正是因为想象得出来,所以更觉得心痛。

眼睛觉得酸酸的,眼泪盈满眼眶,只能强忍着才能不让它落下。

“娘娘,皇上都走了许久了。”

颂芝小心翼翼地提醒年世兰,像是害怕惊醒一只正在熟睡的小猫,细声细语。

“不如......娘娘早点歇息吧?”

年世兰的眼睛仍旧定在皇上离去的方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无法说服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皇上丢下了她。

皇上不会不知道,侍寝的妃嫔被撂下,是何等奇耻大辱。

可是,他顾不得了。

她的尊严、她的骄矜、她与他的情分,仿佛都在刚刚短短的一盏茶时间里陨灭了。

“皇上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年世兰哽咽地叹息着,越是深思越是心痛,“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娘娘......”

颂芝看到她最骄傲的大小姐,突然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咬着嘴唇哭起来,一样心疼难忍,蹙着眉头想要劝说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愿说下去伤她的心。

年世兰坐在床上抽泣着,忽然,外头电闪雷鸣,闪电的白光照得翊坤宫透亮。

年世兰被吓了一跳,连带着哭声都停止了,钝钝地拢紧被褥。

“哐刹——”

又是一声惊雷,年世兰忽然反应过来刚刚皇上为何要离开翊坤宫去碎玉轩。

是为了甄嬛。皇上是想到她会害怕,心疼她了。

难道她年世兰就可以弃若敝履吗!

年世兰愤恨地将周身的被褥扔到地上,眼神迅即狠厉起来,“杀了她!”

颂芝被眼前的年世兰吓得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啊。”

她抬眼向从小陪着一起长大的大小姐,恍然有些不认识这个面目狰狞的人了。

*

有曹贵人和萱常在依附算计,年世兰的日子舒坦了一些。

甄嬛身边的贴身侍女背叛她去皇上面前献媚争宠,年世兰一想到甄嬛那遭人背刺的愤恨神情,就觉得痛快。

甄嬛又被她们设计得假装怀孕,不得不避开和皇上的亲近;年世兰又借此事扳倒了皇后身边的章太医,甄嬛不得不顺水推舟装作小产,又不能和皇上亲近。

尽管如此,年世兰仍旧能感觉到,皇上是人在心不在。

甄嬛因为外力之故不得承宠,反而叫皇上更加惦记想念起来,小别胜新欢,再次相聚反而情谊更浓。

扳倒皇后之后,甄嬛被诊出了喜脉,皇上特地选了牡丹台为她庆生。

年世兰看着甄嬛穿着一身华贵吉服,满面春风,只觉得愁绪满怀。

一杯酒下肚,辛辣而冷冽的刺激下,眼泪被压下去了些。

年世兰看着面前带着笑容的舞姬长袖挥动,无奈地撇脸看向别处。

“皇上在这儿给她过生日?也太抬举她了。她也配?”

年世兰看向如同做了夫妻一般恩爱默契的甄嬛与皇上,忽然有一种自己才是个插足他们感情的人的错觉。

她算什么,她到底算什么?

从前皇上说的那些话,难道都不算了吗?

年世兰又看见对面那些官眷命妇的眉心都画着五瓣白色梨花,迟疑之际,听得一句“这呀,是皇上亲手为莞嫔画的姣梨妆,风靡京城呢!”

她看向正在说话的昭嫔,又一次举起酒杯,只希望此刻自己是个聋子,不必听这些伤心的话语。

“皇上亲手画就,如此深情厚谊,自是不同旁人。”

年世兰忍着泪仰头饮尽,只觉得宴席上妃嫔们字字句句都像如针的暴雨,细细密密地扎在她的心上。

“噼噼啪啪”地在她心上扎了无数孔,痛得她麻木,痛得她无言。

宴会行到半程,皇上忽然带着甄嬛前往后湖假山处。

隔湖的树林里,忽然飞起数不清的鸟儿,各色各样,自由自在,年世兰站在廊下,看着被众人簇拥的皇上和甄嬛,心苦到了极点。

她抬头仰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天空,不禁有些羡慕那些可以振翅高飞的鸟儿。

可低头看向她最爱的男人,他拢着甄嬛笑得那样开怀,仿佛得到了绝世珍宝般怜惜。

他的爱,消失了。

年世兰很清楚,但不愿面对。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原来,再美好的东西,过了季节,也是会变得不堪入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