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越今天有意控制着自己的泪腺，可听到他轻轻柔柔的声音时，眼泪还是失了控。
第一次被针对，她只是给后桌递了只笔，就被痛骂一顿和罚站一节课。
还在交头接耳，东想西望，一天天不学无术，不务正业。
接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她从最开始的委屈到愤怒再到麻木，原以为自己面对这些已然可以漠视。
可面对别人的关心时，那些复杂的情绪开始翻涌。
原来，那些没有被好好对待过的情绪，是会反扑的。
当时没有流过的泪，终有一天会流的。
只是这次，她的身边有人了。
无论是周诗雨与柳月，还是眼前的陈树青。
见着小姑娘红通通的眼圈，眼尾泛红的泪痣，陈树青慌了神，手忙脚乱的，甚至上前两步想要抱上她，又突然停住，从衣兜里摸出纸巾擦了擦她的泪。
“没事的，我会慢慢带你从阴影里走出来的。”
“相信小陈老师好不好？”
江溪越仰头直直地看着他，眼前人的确如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有种不真切的美好。
她略微哽咽着说：
“谢谢你，陈树青。”
“我会好好学的，不给班里拖后腿。”
眼里的粼粼月波，网住他的心神。
他轻笑，屈指轻点她的眉心：“傻子，是为你自己学的。”
她揉着他刚才点过的地方，吸吸鼻子答：“那我一定不辜负小陈老师的手把手教学。”
经此一谈，江溪越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她与陈树青分别后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到家后的江溪越拿出那支钢笔，翻开崭新的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写上陈树青这三个字。
心底似乎长出了什么枝丫或是藤蔓，呼之欲出地敲击着心房，渴望着见到大亮天光。
她呆呆地盯着那三个字半晌，一双小手将那些暗涌统统按了回去，然后加固。
她又翻一页，写上：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距离目标院校的收分还差很多很多，你不能想其他的，不要动摇，专注眼前的山。
将那些说不上来乱人心神的东西，都藏起来，埋起来。
*
陈树青发觉大脑中枢似乎控制不了行为了。
江边的时候，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差点就越界。
感觉， 心思要藏不住了。
不能让她知道自己那些不能说的心思。
至少现在还不能。
藏在抽屉书册里的手机又震了下，打断陈树青的思绪，他瞟了下前后门，才猫着腰点开。
是酒吧经理的短信，让过去结工资拿衣服。
他不打算要了的，但对方有点执着，接二连三的电话打个不停。
周六，陈树青到了酒吧。
经理确实没为难他，干脆利落地结钱。只是他在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满身酒气的高以柔，她手里还拎着好几罐啤酒。
他绕开，她拦住。
“拿到了钱，你不感谢我吗？817。”高以柔踉跄两步，一把抓着他的衣袖，陈树青本能后退。
“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看来是高以柔和酒吧经理谈好的，不过，这钱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高以柔眨巴着眼睛，又是一口啤酒灌进去，喝得太急，她连呛几声，抱着身体坐在地上，低声呜咽。
这是什么新型碰瓷手法？他什么都没干啊！
陈树青双手举了一会儿，她还在那蹲着哭，他认命地叹口气，弯腰碰碰高以柔的肩膀。
他最近有点招哭包。
高以柔蜷坐在长椅上，熟练拉开啤酒环，递过去。
陈树青坐在长椅的另一头，看着啤酒摇头，“我现在不喝酒，你也别喝了，你家在哪我帮你打个车。”
听到家字，高以柔一行泪就落了下来，悲戚地喊着：“没有家了，我快没家了！”
她拿到检测结果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承受不了——江溪越是自己的妹妹。
都是假的！父母恩爱是假的，模范夫妻是假的，模范家庭是假的，她引以为傲的父亲是骗子，超级大骗子。
“……”陈树青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你们男人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有家庭还要在外面找？一个女儿不够还要在外面养？一个老婆不够，一个女儿不够，你们是要怎样啊？”
高以柔无差别扫射，她恨男人。
陈树青满头雾水，不敢开腔。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有个妹妹，为什么她是妹妹啊……”
陈树青简单捋了下，高以柔发现了父亲出轨并有女儿的事实，再想到之前的事，那个“妹妹”应该就是江溪越。
小江同学怎么什么狗血事都碰上了？
陈树青只得报以一个同情的眼神。
不过，她是怎么确认妹妹这个事的？
难道她找到江溪越了吗？
他思忖着问：“有没有可能你搞错了？你父亲跟你说的？还是你亲眼看见了？”
高以柔眼里蓄满悲伤，声音冷冰冰的，“男人会说谎，检测报告不会说谎。”
想到这么多年父亲在外扮演的形象，她觉得有点恶心。
“你找到之前找的那个人了？她愿意跟你去做检测？”
高以柔这下抬头深深看着他，“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陈树青果断着摇头。
她不想再说这个事了，转而往陈树青的方向靠了靠，“你叫什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上次的事对不起，盛皓他们做事是有点偏激，我可以请你吃饭！”
“我叫高以柔，是国际中学高二的学生。”
微红的眼眶里燃起期盼，她是真的很想认识眼前这个男生，酒吧里的搭讪是别有用心，但至少现在她很坦诚。
陈树青定神看她几秒，没发现这两人长得很像。
收回神思，他摊出手：“手机给我吧。”
呆愣两秒后，高以柔连忙解锁手机递过去。
“我问经理要了电话的，你把名字加上就可以。”
陈树青手指划了划，快速按了几下，然后拨通了号码。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一一，怎么了？”
这个声音——不是纪轩的嘛？
“你朋友在随缘酒吧侧门出来的长椅上，麻烦过来接一下。”
“你是谁？一一呢？高以柔你说话！”纪轩的声音急促起来。
“我没事，你不用来的……”
陈树青挂掉电话。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高以柔接过手机皱眉抱怨。
“你送我回去又不会死，我家很近的。”
手机振动打断了她，她一接通就听到感冒未愈的纪轩着急忙慌的关切。
纪轩来得很快，人戴着口罩，还有点咳嗽，下车后十分不友善地瞪着陈树青。
他急切地将高以柔拉起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要是阿姨知道你又要被说了。”
“我不让她知道嘛。还是老规矩！”
高以柔跟着纪轩上了车，她不太死心，趴在车窗上喊话——你好歹留个名字呀！
陈树青摆手道：“手机里。”
高以柔连点开通讯录。
姓名:无名氏，电话:无
——怎么还删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