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诣川赢了。
上一刻还被看台上的人笑作“还不过手来的抱头鼠窜”，下一刻利落的几个动作让所有的人都反应不过来。
“站起来啊！”有人不解地朝伍咏喊。
然而伍咏此时却是疼得站不起来了。
随着邱玉解说，周边的贵妇贵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便是交头接耳起来。
看台上一片嗡嗡议论，擂台上的桂诣川只是站着，没多久就等来了裁判宣布自己的胜出。
“二哥哥胜了！”
桂兰芝站起来，激动地搂着姜衡的胳膊跳着。
是啊，桂诣川赢了，这结果本来就毫无疑义。
姜衡看了过去，台上墨玉般的公子，从容地收起他的截云剑，面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喜色，只是弯了弯嘴角，往上看来，便与姜衡对上了目光。
姜衡顿感心如擂鼓。
桂诣川大步跨下擂台，似是想往这头走来，哪知刚下台阶，迎头便碰上了桂毓青。
“……是爹爹。”桂兰芝脸上因兴奋而开出的红晕慢慢褪了下去，“还有孙家。”
姜衡认得桂毓青的模样，他今日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一手捋着胡须，一手与另一位同僚虚扶着，那人一身红袍，年纪看着比桂毓青大上十余岁，身形清癯，留着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长须，后面跟着一妇人一女子，女子相貌与妇人有几分相似，绿鬓朱颜，面容姣好，而脸上表情淡淡，搭配着一身白衣，更显得仙姿玉貌，清雅非凡。
不用多想，头上那位红衣官员就是太学博士孙灏清，后面那位便是京城第一美人孙卓君了。
她气质清冷不假，可对上此时的桂诣川，还是差点意思。
方才脸上的那一点笑，此时已是消失殆尽，桂诣川背手垂目站在那里，冰冷得有点生人勿近。
“二哥哥不喜欢她。”
桂兰芝捏紧了姜衡的手，“可父亲……”
她看向姜衡，似乎想从好友脸上看出点什么。
姜衡也明白她的意思。
桂诣川一天没有挑明心意，桂兰芝就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她不好替自己哥哥开口。
但她哥哥此时也觉得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正如桂兰芝所说的，桂诣川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强势的父母所不喜，如今又要给他找一门他不喜欢的婚事，身处这样的情形下，他没法跟姜衡保证什么，只能寄希望于比武大会后的恩典，用更高的权力，压倒父母的意志。
父母的冷漠，年少就离家，让桂诣川心思早早成熟，平日少言寡语，思多虑多，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他希望能够拿出足够的诚意再站在姜衡的面前，挑明自己的心意，再明确她的心意。
若换作是别人，像吴越那般在万般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少年心性，不管别人怎么想，先表明自己的想法，以这种赤诚作为诚意，我爱就爱了，追求你是我的事，你怎么想是你的事。
桂诣川却不一样。
姜衡想到这儿，内心五味杂陈。
如此小心翼翼而萌发出来的感情，她却注定不能回应。
“孙小姐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淡淡地说。
“阿衡，你怎么……”
“枝儿，我先离开一会儿。”
她对好友宽慰地笑了笑，又戴上了面纱往外走去。
……
“川儿，今日怎么同块木头似的，莫不是见着你孙伯父紧张了？”
“……”
桂诣川抬起头。
“父亲、孙大人。”
他的目光从众人扫过，并未同自己父亲一般，表现任何亲近之色，甚至在看到那美名传京城的孙卓君时，眼中没有惊艳，也没有停留。
孙卓君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看向自己母亲时，只是低头露出淡淡一笑。
“我刚与人比斗完，加之身有旧伤……此时力有不支，还望各位包涵。”
说着他便要告退。
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只剩下妹妹一人坐在看台上了。
“……”
桂毓青本想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这个逆子，但想到他说“身有旧伤”，又想到他是因为拒绝这门婚事才受了一番家法，当下不好在孙灏清面前提这件事情，他也只好皮笑肉不笑。
“你日日苦练，刚刚在台上也并未费什么力，怎么此时就力竭了？”他说，“别的武人可有像你这样疏懒的？”
但凡是小子有自己的想法，与老子意见不合的，那在老子眼里便是不听话，便是顶撞，更是不孝。
那么即便是老子碍于种种考虑不能多说，他也是要从别的地方施展施展威风，压制住做小子的。
桂诣川却是油烟不进。
“只是孩儿如此。”
“你……”桂毓青脸一阵铁青。
孙灏清在一旁笑了笑。
“孩子既然有自己的主意，我们有不必勉强。”
话中似乎另有含义。
“刚刚台上凶险万分，桂公子身姿矫健，实乃大原难得的武才。”
孙卓君上前一步，朝各位露以一笑。
“父亲，此处人来人往，我们还是回看台上观看比赛吧。”
孙灏清颇听他这个小女儿的话，虽然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国子监中那么多有前途有学识的青年，却偏偏看上桂家这个混小子，而且还是坚持认定的，但既然是女儿的意愿，他也只能试试。
这桂家的小子也太不知好歹了。
孙灏清捋捋胡子，与妻子对视一眼，只盼着回去再好好劝劝女儿。
“桂伯父、桂公子。”
孙卓君落在父母后头，朝桂家父子盈盈一礼。
“恭贺桂公子首战告捷，小女愿祝桂公子武星高照，旗开得胜。”
“……”
孙卓君没料到桂诣川根本不接话。
她抬头一看，那人敛眉收目，在他父亲十分不虞的脸色旁，仿若未闻、仿若未堵。
她目光一转，也仿佛感受不到桂诣川的无视，轻巧笑笑。
“那卓君便告辞了。”
姜衡走出了会场。
外头比里面还要拥挤，道两边的茶楼更是人满为患，挤挤挨挨地趴在栏杆上。
在邱玉的护卫下，她顺利地挤过人群，到较为宽松的巷子中松松气。
她取下面纱，交代邱玉将面纱送回越丛楼。
“可是师姐……”邱玉捧着面纱有些犹豫，“你一个人可以……？”
“敢质疑你师姐？”姜衡笑着说，“此时只有我们二人，面纱于那位来说是贵重之物，不容有失。”
“……好。”
邱玉身影一闪，跳上了屋顶，人便不见了。
……
姜衡往巷中走去。
今日事情太多太乱，她是再也不能在那个地方多待一秒了，只盼找个清净一些的地方，好好理理思绪。
外面的街上仍是热闹非凡，欢呼声喝彩声，如同海浪一般，阵阵拍来。
正是因此，直到快到了附近，才发现有人正在争吵。
“……我才不跟你回去！”
一把熟悉的声音让她后颈一提，脚步立马刹住。
“你身上流着的是我们北地的血。”
另一人冷笑。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你这样软绵绵的就是我弟弟，但他既然让我把你找回去，我又哪有不听的呢？”
这是……？！
姜衡心底一惊，趁两人还未发现，后退一步躲进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