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挤进了一个暗处，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地方，陡然又挤进一个人。
“……”
她心跳滞了一拍。
从光亮转到黑暗本身就不太适应，忽然又跳进一个人，换作是三个月之前，她早就尖叫了。
“……是你。”
但好在马上认出了来人，姜衡心放了下来，脸却浮上一阵热。
桂诣川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外面。
暗处的空间不大，两人挨在一块，姜衡能感觉自己胳膊上的热度不断升高，对方的体温隔着衣袖传来。
她往后站了站，手摸到一堆光滑溜溜的，上下又摸了摸，才认出来是一堆布料，已经生了霉味，想来是布仓的后门，门坏了，便用废弃的布料堵上。
“……那只是你们说的。”
岚心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娘从没和我说过我爹是谁，你们又怎么知道。”
呼延应轻哼。
“别人不说，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感觉？”
“你这十几年，没少因为长相被人怀疑是外族人吧？”
“……”
岚心没有答话。
“你看着我的眼睛，难道就没觉得熟悉吗？”呼延应接着说，“是不是，就像照镜子一般？”
听呼延应那么一说，姜衡才意识到，在大原，人口流动性极小，别说是与外族通婚了，有的家族甚至几辈子都没出过村子，像岚心这样线条性极强的长相，是极少有的。
至于眼睛么……
姜衡想说自己之前没留意过。
下次。
她想着。下次有机会可以留意一下。
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呼延应和岚心师兄弟？
【我这是又发现了什么隐藏剧情彩蛋吗？】她问嘲姐。
【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她皱眉。
岚心低声说了什么，姜衡听不真切，便又往边上挪了下步子，哪知此时布仓里头响起人声，身后几头布匹有了松动——
——姜衡心里一惊，桂诣川已经动作起来。
后颈一热，姜衡瞪大眼睛，旋转半周被他搂紧怀里，两人一同斜斜倒下，随之而来是更多倒下的布匹……
桂诣川用胳膊挡住了落下之物，她能感觉到便只有对方的体温和心跳了。
两人被盖得严严实实，而她闻不到一点布的霉味——只有桂诣川身上清冽的松香。
“……怎么、怎么回事？”
里头的人怪道。
“不过就碰了一下，怎么就……”
“发生了什么？”
呼延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是哪个……”
许是呼延应的语气过于有压迫感，里头的伙计颤颤巍巍地回答。
“刚才就你在这里？”
呼延应没耐心听他多说。
“对、对。”
清脆的嘎啦一声。
姜衡能听出是人的那部分断裂了，那个伙计再无声息。
“你做什么？！”岚心大叫。
“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其他人也听到，也变成这样吗？”
呼延应漫不经心地说。
“你老实跟我回北地，今天也就不会有任何听到这段话……”他说，“也就不会有任何人死了。”
……
巷子里的争吵渐小渐远。
“走吧。”
桂诣川在她耳边说。
两人推开身上的布匹。
那个布仓伙计的尸体伏倒在一旁，与那些腐朽的布匹浑然一体了。
姜衡注视了许久。
“……”桂诣川默了片刻，“抱歉。”
姜衡摇摇头。
“你又抱歉什么呢？明明是你保护了我。”
她的声音听着很是平静，一点都不像刚刚经历一次杀人，或是直面一具尸体的反应。
她转过头来，看到去而复返的邱玉。
“桂公子。”她对桂诣川举止十分合宜地一礼。
“姜衡有些疲累，就先行告辞了。”
“师姐。”
姜衡倚在马车窗边，喧闹声渐渐远离，颠簸之中她恍恍惚惚地快要睡着了，似乎回到上下班的地铁上，她从起始站上车，坐到终点站下车，还需要骑一段时间的共享单车……这是好的情况，若是加班晚了，没有地铁，她会选择在公司的折叠床上将就一晚。
那样的日子很累很苦，她无数次地与同事打赌，谁会先离职，离职后要去做什么。
可能去旅游吧，最好买辆房车，养一条狗。她说。
一个人多孤单啊。同事笑话她。
孤单也比强求的缘分好。
……
然而她还在这里，没在地铁上，没在房车上，没在自己租的那个小房子里。
邱玉的呼唤让她动了动指头，睁开了眼。
“你看着有点不对劲。”邱玉说，“是哪里不舒服吗？”
接着她好像想到什么，神情严肃起来。
“不会是应红指出现了吧？那个尸体是他毒死的？那你……”
“不是——”姜衡第一次见她那么神经兮兮的模样，“不是不是不是……”
她连连摆手。
“我只是在想……在想事情。”
“想什么？”
姜衡想了想。
“在想故事。”她说，“‘大器先生’在想接下来要写什么样的故事。”
邱玉松了口气。
“写吧师姐。”
平日冰冷的面容此时露出笑容。
“我喜欢看你写的故事，写了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就像那本《青云之上》里的女主一样，成为修真第一强人后，没有选择飞升，而是隐居在三千世界中——”
“——师姐，你说我们能不能有那一天？等少主完成大业，我们就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完成大业？
她应该是等不到看那一天了。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为什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到时候帮中论功行赏，给你分好多房子好多钱，说不定还有很多美男子，你去了别的地方可就没了啊。”
邱玉摇头。
“我不想要这些。”
她说。
“我就想去一个地方，水丰草茂，天很低很蓝，天底下有很多的马，它们饮水、吃草，而我们像它们一样自在。”
“那可真好。”
姜衡想象了一会。
“是吧。”
邱玉开心地笑了。
“到时候，师姐我们一起吧？”
“还有师兄一起——他可能不会离开少主，那就我们俩——”
姑娘似乎十足的单纯，但似乎也明白许多。
“——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我可以牧羊养你，师姐你就可以继续写话本，写那些有很多世界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