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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一望无际的杏海,该出现在深夜的梦境,为何白天闯入他的视野?

每夜,杏树下的倩影前来梦里与他抵死缠绵。

然而那不过是梦,是谁也无法打扰的仙乡,是唯有他知晓的秘密。

为何此刻他眼前浮现起那片杏海?

那日在浴房所作所为,事后回想起来,他后悔不迭,总觉得自己像中了邪。

现在又如那时一样,他分不清靠在他胸膛的人是真是幻。

她满面娇羞所问的话,像是在印证梦中佳人的指责。

“你与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没什么不同。你们期待我是你们口里的轻贱女子,如此方能打我身上分一杯羹的同时,不失正人君子的体面。”

“夫人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纪归鸿声音颤抖地把胸前的女子推远。

“为什么我脑海里总出现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

“你记得我?”

他果然与伊萨有关。

若他记得她,他们说不定真与重溟君是同一人。

关翎高兴地拉住他的衣袖。

“不是的……”

她的衣领因跌倒略微歪斜,脖颈上的红印显露出来。

那一夜月光下的庭院,替代了香气四溢的杏林。

这一次,纪归鸿震怒地把她推远。

“我不认识你这样鲜廉寡耻的女子!”

属于他一人的美梦破碎,现实仿佛在嘲弄他的痴心妄想。

“夫人不满尊夫一往情深,非要红杏出墙,只怕找错了对象。在下出身贫苦,并不意味不知晓做人该有的礼义廉耻。虽未成亲,但在家乡已有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绝非夫人所想的孟浪之辈。请夫人自重。”

纪归鸿说完,抱着头,背倚洞墙,缓缓坐到地上。

他与十一娘尚未定亲,可很早以前他的爹娘就默认十一娘为未来儿媳,临终前嘱托他好好照顾她。

这次他归家原要与十一娘成婚,家里早已齐备嫁妆彩礼准备好了一切。

他所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会在白云楼里不断梦到荒唐的画面,一定是面前的女子用了妖法。

他从未到过那样皎洁无瑕的杏花林,更没有遇到过梦里玲珑活泼的小人儿。

他不会也不应有那样的念头。

那不是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有人恶意向他脑海灌注幻象。

世传这名妖女魅惑了涂王两家的公子,她肯定对他做了同样的事。

他不该相信她,不该接近她。

那一日是个身不由己的错误。

十一娘说得对,她耽于淫乐,自私自利,不顾他人。

所有的坦率童真不过是她勾引男人的伎俩,是伪装。

面前安静了很久,安静到纪归鸿喘不过气。

“原来你……这么认为。”

头顶飘来薄如烟云的说话声。

没有人回答。

跟前的绣鞋矗立片刻,慢慢转向洞口,一步一步离开了他的视野。

许是炼丹室里太过憋闷,纪归鸿脑袋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思考回到白云楼后怎么面对楼主夫妇。

夫人肯定骑走了小巧儿。

他的蛇毒差不多散尽了。

等炉膛里的石块变凉后,他也许应该直接拿起洞里的行李回家。

他脚步沉重地走出炼丹洞。

洞口,小巧儿追着几只蝴蝶,在半空跳来跳去。

看见小巧儿,纪归鸿一阵诧异。

夫人不是骑着它回白云楼了吗?

“夫人呢?”

他仰起头问小巧儿。

听见他的问话,小巧儿四下张望,不知道涂夫人去了哪里。

他低头查看山洞前的泥地。

在地面有一行淡淡的脚印往山坡下方而去,消失在岩石块前。

“不好了……”

涂夫人往山下走去。

附近山野里到处是隐藏的毒蛇猛兽,她孤身一人,凶多吉少。

纪归鸿急忙跳上小巧儿,往脚印消失的方向追去。

任他们绕山野转了几圈,不见半个人影。

*

苏檀选好谷底建起蛇笼,抓了一些七步断肠预先带去谷里。

要在小蛇能区分性别又未交配前,选出强壮的母蛇半神兽化,必须提前分开孵化蛇卵,还得造好足够关住神兽的大笼子。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麻烦。

不过想到自己短暂离开一些时候,娘子反而显得牵挂他,他变得乐此不疲。

今日不知为何,他做着这些事时心跳个不停。

“秋云。”

他把手里的蛇卵丢回坛子,唤来乘黄直奔白云楼。

白云楼比平时更加安静。

“娘子?”

苏檀一回到庭院,立即跳下乘黄往屋子里赶。

“夫人呢?”

他问桃花精。

桃花精们一一摇头。

苏檀跑遍了白云楼每一个角落,没见到妻子的影子。

他兀自焦急时,听到了小巧儿的叫声。

一仰头,纪归鸿骑着小巧儿向他方向赶。

“先生,夫人失踪了!”

“路上细说原因。”

苏檀不让他落下,径直跨上乘黄,腾空跃起。

“发生了什么?”

“是我……是我跟夫人说了混账话……”

纪归鸿垂着头,大致讲了一遍前因后果。

“所以你相信外界的传闻,认为娘子生性放荡,故意跌在你身上有意勾引?”

苏檀努力说服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妻子,而不是把他从乘黄上拖下来暴揍一顿。

太阳开始西沉,凶猛的野兽马上要离开洞穴。

“娘子她……得了一种怪病,记不清许多事,也保护不了自己。”

两匹乘黄在天上四处盘旋,看不到任何踪影。

越寻找,越令人绝望。苏檀的话语声逐渐哽噎。

“……我想带她避居于此,不再受任何恶意打扰,也不要回想起任何痛苦的事。一切决定出自我。是我勉强她离开王君尧,留在我身边,与她何干?”

“我……”

纪归鸿没能对他说出那些梦,更没能说出浴房发生的事。

白云楼主的话尽管没有说到底,但他听明白了一点——夫人没有骗他,留在这里非她所愿。

她确实不记得王公子。

也不因白云楼主的囚禁心生爱慕。

留在这里只是无奈。

她心里唯一憧憬与信赖的,只有那名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

他由浴池里把她抱起时,她自然而然地靠上他的肩膀,单纯是因为一份怀恋。

他为什么任由那么多龌龊不堪的念头征服自己的理智?

传闻中的放荡女子与她当然不同,因为那本来就是两个人。

一个生于世人的恶念,一个是真正的现实。

曾几何时,他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