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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光即将泯灭,他们仍然一无所获,苏檀掏出匕首割破了手掌。

掌心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溢出一股黑气。

那道黑气袅袅升向天空,在苍宇盘旋。

黑气成了黑云,又从黑云里探出龙首,显出了盘龙的真身。

纪归鸿愕然。

自太宗之后,只有御座上人能显化龙身驱使龙气,涂氏人为何能做出此事?

关于涂二公子的出身,坊间确实有着诸多传说,不过……

他满脑子疑惑,不敢开口询问。

那件事大逆不道,他说与不说皆是死路一条,唯有不知方可保命。

苏檀无暇留意他的心思,等黑龙覆盖天空后闭眼沉吟片刻,随后一拍秋云的脑袋,指了指左前方。

“在那里!”

说毕,两人急忙过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

熊熊烈火烧掉了墓地。

她失去了栖身之所。

为什么她住在墓地里?

推敲起来甚为可疑。

可惜冲天火光不仅烧去了墓地,也烧去了她的记忆。

“那个不要脸的荡妇。千百年了,依旧不放过宗主。”

放火的人发出惊呼。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要痛骂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妖女,到底是妖女!闹到天武与榆州为敌不够,想把东莱也拖下水。”

他们在说谁?

“我不认识你这样鲜廉寡耻的女子!”

粗言鄙语化作更加刺耳的声音。

纪归鸿每日面对她时毕恭毕敬,原来心里的她污秽不堪。

他这般憎恶她,看不起她,为何能装得和颜悦色,让她从无察觉,甚至以为那一日是他送她回的卧房。

他这般嫌弃她,纵使见到她昏睡在浴房,也肯定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把衣不蔽体的她送回去?

弄不好认为她倒在浴房,是在故意勾引他。

人真是可怕。

那么伊萨呢?

伊萨与他假使是同一人的前生今世,会不会背后也这么看她?

王慕晖与楼主夫人一样,早已嫁作人妇,兴许伊萨暗暗地,同样认为亲近自己的她轻浮下贱。

他说他喜欢她……那是真心话吗?

在他这么说之前,刚与阿西亚测试过王氏传说里的财运。

也许他们只是想利用她赚更多更多的钱。

这样想才顺理成章啊。

他明明那么厌恶贵族,那么厌恶华英国人,恨不得把她交给敌国人,怎可能突然改了主意?

只不过是发现她有了其他用途。

伊萨、纪归鸿假如与重溟君是同一人,那么重溟君又是如何看她……

不,他们不可能是重溟君!

她说不出理由,又近乎偏执地否认这种猜想,唯恐心头最后一点信仰坍塌。

重溟君说过他爱王慕晖。

他要她等他。

……可是……谁能保证他没有撒谎?

纪归鸿说得没错。

她并非完璧。

不管她是谁,她记得自己嫁过人。

她不曾忠于重溟君。

她凭什么奢求他们的感情?

纪归鸿在家乡有未过门的妻子。

她却仍在幻想他与伊萨存在某些关联。

事到如今,哪怕他们是同一人又如何?

难道她要离开苏檀,投奔他?

她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世人说的水性杨花?

可是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难道就此留在一个欺骗囚禁自己的男人身边,无处可去?

她想走一条独行的路。

但那条路在哪里?

关翎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想起看眼四周。

身边已非郁郁葱葱的山野,而是阴气森森的鬼界。

那扇永远无法开启的黑铁门再度出现在面前。

到底在哪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见过这扇铁门,她想不起来,也无力回想。

“放我进去。”

她头靠门扉。

大门坚硬冰冷,纹丝不动。

“你也不想搭理我。”

她不想回皇宫,不想回白云楼。

世间哪里再来栖身之所?

她的家早让人烧了。

她不是记得吗?

能称为“家”的,本来只有那一处。

她转回身,见到了熟悉的破桥。

一样的万丈深渊,一样的悬崖绝壁。

崖前绳桥摇摇晃晃,大半截隐于浓雾。

关翎走到悬崖边,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崖底。

杳无尽头的黑暗,犹如无底汪洋。

在这片黑海里,薄云似浮岛飘过,除此之外唯有一二条枯藤,攀爬绝壁。

“……是不是永远到不了底?”

她朝悬崖底说话,没有人回答,也听不到回声。

“我从来不是谁,但你们最终将成为我。我非起点,而是终末。”

王慕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一刹那,她为能再次看见小恶魔而欣喜。

很快发现只是她的幻觉。

如今连那恶毒的小鬼也不屑于搭理她了。

她该去哪里?

关翎抬首疲倦地环顾了一圈绵延天地的黑暗,在深渊旁坐下。

“人若寻求自由,便得舍弃安稳。人若寻求安稳,便不可奢求自由。不可两全,却可以一无所有。”

她呆呆朝深渊望了许久。

“……你能容我吗?”

她刚向前探出身子,一条龙尾忽然拦腰卷住她,拽向明光。

*

她打算干什么,苏檀与纪归鸿坐在乘黄背上看得一清二楚。

黑龙把涂夫人卷出鬼域后,黝黑阴森的魔障瞬间消失。

回到苏檀怀里的女子像断了线的木偶,微睁双眼,全无意识,任他如何拍打脸颊都毫无反应。

苏檀匆匆收了黑龙,往白云楼赶。

纪归鸿呆望曾经是万仞深渊的树林,回想少女被黑龙抓住前的话。

小巧儿想跟上秋云,焦急地“吱吱”叫唤,拉回他的思绪。

他抚摸了下小巧儿的脑袋,追上白云楼主。

涂夫人回到白云楼后,一直没有清醒。

看似不像入睡,对周围没有一点反应,连续三四天昏昏沉沉,水米不进。

苏檀不管想了多少办法,她仍是毫无知觉。

他守在她的床边,三四天不眠不休。

“夫人……”

纪归鸿清楚这会儿涂二公子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无奈眼下情况不得不问。

“夫人并无外伤,为何一直不醒?”

苏檀双眼熬得通红,头靠在妻子手背,麻木地瞥了他一眼。

“那处鬼域通往地母莲座……阴瘴太重,唯有龙息可解。她吸入了太多瘴气……”

他痛苦地把头埋在手臂间。

“龙息唯有纯粹的龙神才有。哪怕是当今的天子亦无能为力。如果我有真龙之体……”

“……龙息石有没有用?”

纪归鸿从怀里摸出一枚湖蓝色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