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氏女子与外人所生子女，不随父姓，而姓水。
“水”为“涂”字偏旁。
这个姓氏是这一支人与众不同的身份标识。
不知是否四夫人的父母想隐瞒她的身份，未承袭传统。
“……四夫人可知晓五通神的事？”
四夫人摇了摇头。
“我若是知道的话，就不会看着老爷受骗了。”
“那你……”
关翎刚想问她是否通晓巫祝，尾济咳嗽了一阵。
“这一路赶得我实在累了，能否容我们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儿。”
“哎呀，是小老儿待客不周。”
刘老爷闻言，急忙吩咐丫鬟领几位客人去客房。
尾济一路活蹦乱跳，几时累过？
几人见他有话要说，于是默不作声，跟着丫鬟来到东院。
院里早打扫出了他们的屋子。
“老爷与夫人、小姐住在后院。几位有事可以吩咐我们。”
丫鬟说完，退出了房间。
“你要干什么？”
闲杂人等一退出，伊萨立即坐到尾济面前，一手托腮看他。
“二……公子，是否认为四夫人有些奇怪？”
沉舟回忆那名女子的身形，一低头瞧见伊萨也在打量他。
“四夫人哪儿有你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让我穿上东莱仙门的袍子？”
“你不知道他的意思吗？”
靳月夔拉开椅子，绕着桌子坐下。
“东莱仙门，授人仙袍相当于认其为弟子。这说明他正式收你为徒。”
伊萨惊讶地抬头瞪着沉舟。
“觊觎小姐的人甚多，我只是希望你一路上别拖我们后腿。”
“我不想拜你为师。”
沉舟客套了一句，怎料伊萨丝毫不领情。
靳月夔拍了拍沉舟手臂，招呼他坐下。
“刚刚你为何打断我的问话？”
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关翎脱下幂篱走到尾济跟前。
“刘老爷，不知道四夫人的真正姓氏。”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关翎一问出口，立即想起苏檀提过，水如镜的父母不喜欢涂氏。
涂氏乃战死者尸体所做的灵偶，躯壳里盛放的是未入轮回的魂魄。
也许因为涂氏脚跨阴阳两界，所以能看到祝力与非人之物。
同继承了这种血统，水氏尚且对涂氏心怀芥蒂。
外人又怎么看？
四夫人的爹娘向外宣称她姓金，不教她巫觋之事，大概是希望她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
“是我糊涂。”
关翎垂头在圆桌旁坐下。
“不过我实在是不明白。涂氏水氏人丁众多，散落在尘世的血脉不至于只有一个两个。为何那人兴师动众非要四夫人？”
“你这几日气性越来越大，我当你没脑子想事儿了。”
尾济朝她睁开眼。
他变作苏檀时，为免他人看见绿眼，通常闭着眼睛，尤其进了华英国国境以后。
这会儿想是又依靠辨气，假装能看见她。
他不作小孩儿模样，沉下性子时，与真正的苏檀十分相似。
白云楼的惨痛教训，她不敢也无法忘记。
“你这两日心浮气躁，确实该停下休息两天。”
伊萨同意尾济的看法。
与尾济不同，他是知道翎儿每每如此，必是小日子近了。
“为免出差池，替她戴上人皮面具吧。”
尾济叮嘱沉舟。
“光我戴人皮面具有什么用？”
想起脸上又闷又僵的感觉，关翎连忙拒绝。
“若五通神真是纪离鸿假扮，他也认得出你们。”
“纪离鸿是纪家的人，怎可能不清楚东莱仙门的手段，轻易叫人赶走？”
尾济一句话点醒了她。
“要是他的同伴，正该留着这张脸，探探虚实。”
尾济摸了摸自己脸庞。
*
关翎一行晚间匆匆向刘老爷介绍了下自己，接着在东院安歇。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大早，丫鬟来送早点时，关翎拉住了她们。
“昨日太过困乏，没来得及追问四夫人的来历。”
见丫鬟们面面相觑，她补充道。
“五通神独独要她，总有些原因，弄清楚了，好根本上替你们老爷解决事不是？我们又不能总留在府上。”
“与姑娘同来的几位公子，看起来个个不凡。留下一位，入赘给我们当姑爷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
这府里贼心不死，关翎一听丫鬟的话立马摆手。
“他们早婚配了，孩子一大堆了。”
“诶？昨天两位公子不争着说姑娘是他们未婚妻吗？”
两位丫头昨天没去小姐厢房，她们知道这些话可见刘府里藏不住事儿。
关翎心里窃喜。
“他们能看上我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沉舟昨天替她两腮充了东西，上窄下宽的梯形脸。
豆子眉，豆子眼，煞白的面皮，上半张脸像四饼。
“这……”
两位丫鬟安慰她。
“人重要的……是内心。”
毕竟她们家小姐容貌也大致如此，眼前的姑娘长得这般客气，她们怎好说些奚落的话。
关翎摇了摇手。
“我不过要去薄州探亲，托他们捎我一程。他们喜不喜欢我，我不在意。反正我不想嫁与谁做小。”
她这话说死了另四人已有妻室，两名丫鬟替自家小姐叹了口气。
“倒是你家四夫人，长得这般美貌，为何愿意嫁入刘府？”
关翎切入正题。
“恕我直言，你们家老爷当她父亲绰绰有余。就我这外人看来，两人甚为恩爱。其他夫人不吃醋吗？”
“她们倒是……不怎么吃醋。我们老爷家大业大，可惜膝下仅有一女。几位夫人皆无出，所以又纳了四夫人。前三位夫人也盼着四夫人早生贵子呢。”
“几位从无罅隙？”
“从来没有，几位夫人相处好着呢。”
有些奇怪。
哪怕刘老爷为人慷慨，才貌皆无，在母以子贵的深宅大院里，也甚少能做到几位夫人相安无事的。
一只手伸出来五指尚有长短，哪里做得到真正一视同仁？
刘老爷总不能娶了四位菩萨，全部超然物外吧？
“四夫人怎么认识你们老爷的？”
“几年来因战火，流民甚多。一年前，老爷外出，在街上捡回了染病的四夫人。知道四夫人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于是收留下了她。她无以为报，所以嫁给我们老爷了呗。”
这在战乱年间不少见。
寻常事上问不出结果，只能打听不寻常的事了。
“四夫人可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这回，两名丫鬟吃了一惊。
“哎呀，姑娘怎么知道？四夫人每月十五要昏睡一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