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钱？说出来是真不好意思。
原来昨天宋长青派来报信的人，除了给荷珍和陈明业报平安，还私底下给了银子。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二两。
这人来的时候，陈礼荣正在书房，开始时，是桃珍把人领进来的，金氏听说陈明业也跟荷珍在一块儿了，巴巴就从自己房间里跑了出来。
桃珍去通知陈礼荣的功夫，金氏就跟人说上话了。具体啥时候给的钱桃珍和陈礼荣都不知道，等人说明了情况，走了，全家就有点糊里糊涂的。
整件事情大概就是有一个不是痘疮的病人被隔壁县镇上的大夫误诊成了痘疮，然后回春堂的大夫给诊出来了，衙门的人不放心，觉得这是不是痘疮，还要再看看，就把当时在回春堂的人都给扣下了。
荷珍这个亲身经历了当时情况的人说出来都觉得有点拗口，就更别提陈礼荣桃珍几个不明真相的人了。
陈礼荣儿子女儿都被拘在回春堂了，觉得这想想就瘆得慌，无论怎么样，得去镇上看看，见不到人，问问情况也是好的。
金氏把人给拦住了。
陈礼荣在家待了一会儿，胡乱扒了两口饭，就跑出去跟村上其他人家打听消息。宋长青派出来报信的人，行动力还蛮强大，跟人指天发誓说那不是痘疮，总之是把大部分被滞留人员的家属都给按住了。
陈礼荣这在外头和家属们交换了一下信息，三句话不到，就发现不对劲了，所有报信的人都给这些人家塞钱了，塞钱的理由也挺正当，好好的害得你们家人被扣了，怎么着都得道个歉。
这么说也没错，平白无故被拘了，那叫无妄之灾。人嘛，大抵都有点这种感觉的，对方不道歉，这心里意难平，对方诚心诚意捧着钱来赔偿了，脸皮薄的人家，都是不肯收的。
可金氏那脸皮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陈礼荣心惊肉跳回了家，头一件事就是去问金氏，见着钱没？你没收吧？
要不怎么说这俩是自由恋爱的呢，普通包办婚姻能有这种默契吗？眼看兜不住了，金氏才招了：见着了，也拿了。
陈礼荣气得吐血三升。
就跟当时朱大福婆娘来拉赞助那样，陈家在赵家村的生活水平，可是远超其他人的，住着独栋大瓦房，城里上班，月月高薪，儿子上私立贵族学校，到最后别人顿顿窝窝头的人家没拿这个钱，赵家村富户陈秀才的娘子像上辈子没见过银子似的，把钱心安理得给揣兜里了。
这特喵的真是没脸见人了。
更叫人蛋碎的是，这个给钱的人家，其他人不认识，陈礼荣他认识啊，就跟他在城里的临时住所隔着几十步路，跟他嫂子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这二两银子拿的实在是烫手，烫的他皮都要掉了。
金氏现在缺钱，她养着王八小姐，还心心念念想要在天寒地冻之前，揣上大包小包去看镇北侯府五太太。再掰着手指头随便一扒拉，过冬的袄子、鞋子、厚被子，色色都要钱，买完这些，她还要给五太太塞点碎银子，叫她打点狱吏，雪天的时候加个炭盆什么的。
金氏没收入，祁家给的五十两也不敢乱花了，她只能东抠一点西省一点，从家里面每个人头面上挤钱出来。之前钱被陈礼荣卡死了，她消停了一阵子，现在有人拿着二两银子送上门，她这心立刻活泛起来了。
银子过了她的手，就别想再叫她往出拿。
荷珍叫了陈明业过来，把事情跟他细细说开了，又道：“如今家里的米面油盐是大伯母供的，这些不缺，其他日常吃的肉和菜，都是我和我姐在买。”
荷珍在吃的上头不糊弄，日常一荤一素总要保证的，就算撇开了王八那一个茄子几十只鸡配的习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陈明业脸上一阵青白交错，他从身上解下荷包，塞给荷珍，道：“以后家里的菜钱我来出。”
荷珍问他：“你要把你读书的钱省下来？你预备不吃早饭还是晚饭？”
陈明业嘴唇动了动。
荷珍把钱丢进他怀里头：“你可拉倒吧，饿得头昏眼花，晕过去了，又是一件大事，要被你同窗跟先生笑死了。”
陈明业抹了把脸，道：“不是，其实我一直在抄书，书院边上有一家书局，我帮他们抄一些话本子，几天就能抄完一本，能挣不少。”
荷珍听见话本子看了他一眼：“你书房那本《玉梅传》就是你抄的？”
陈明业脸上跟火烧似的，他转过脸去：“那本不是……是我问同窗借的，阿耘买的……”说到这个人，陈明业心情又低落下来，“暂时也不能还给他了，如今他家里出了这种事，也不想再见到这种东西了。”
本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缺的学生，偶尔瞒着家里人用零花钱买点话本子看看，被家里人晓得了，要骂不务正业。如今家里没人管束了，话本子却再也不会想看了。
荷珍也跟着唏嘘了一回，不过毕竟不认识那人，唏嘘过后，叹了一回气，事情就揭过去了，只对陈明业道：“话本子卖得快，肯定是挣钱多，不过你毕竟是要科举的，倒不如帮书局抄一些其他书，《论语》什么的，就当温习功课了，话本子抄多了也没什么益处，最多是练练字。”
陈明业听她说话又开始老气横秋，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应道：“我省得。”他又去问二两银子的事，“那银子娘不拿出来，我去问她讨！”
荷珍对他刮目相看，谁说骂人没用，看看陈明业这样子，被她训了一顿，马上改头换面成行动派了。
陈明业道：“我去跟她说，我读书钱不够了。”
在边上沉默了半晌的桃珍发话了：“这……不是在骗人吗？”
荷珍对着她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个银子肯定是要还给宋家的，别人没拿，就我们家拿了，这像什么样子？就算是别人拿了，大伯母跟宋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也不能装瞎子把钱揣兜里了。她不肯把钱拿出来，最后就是爹掏了腰包给她描补上去。爹补了银子，大哥下个月的读书钱从哪里来？这哪里是骗人了？明明是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