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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云丽一看到织云锦就来气,暗恨自己怎么听了穆家下人乱嚼舌根,起了贪心,回去半哭半闹的让大哥严和正听了她的话,将蜀缎囤积起来,结果现在还在仓库里堆着。

又占地方,又腾不出来价钱。

“哎呦喂,严大小姐,我可惹不起。”许梅花面带讥讽,笑着道:“你自吃你的,我吃我面前的便罢。”

偏素菜都在她面前,严云丽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许梅花得意洋洋。

他爹明明是一方父母官,阳岐城最大,却在四大家族面前,畏畏缩缩没有一点儿威信。

穆家还好,讲道理,严家却是胡搅蛮缠,没少用银子砸人。

许梅花平素跟这些闺阁小姐们没有来往,今日是苏老太太大寿,避无可避的场合,只能前来。

席上几位小姐的表现都可圈可点,穆春一一记在心里,知道哪些是顾忌家族颜面,哪些是气性上来谁也不服的。

也由此看出,许梅花心高气傲,颇为自负。

许梅花见严云丽吃瘪,心中大为痛快,冷眼看她,话里有话:“……大家同是客人,没必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

严云丽本来偃旗息鼓,有息事宁人的意图,听见许梅花不依不饶,眼神里动了凌厉之气,却最终没有言语。

穆春对她深感佩服。

有了严云丽拿体己银子,大手笔给阳歧书院捐修房舍一事,再有了她生辰那天严云丽独舞领风骚;加上各种公众场合,从不见她与人争吵惹事,足可见她进退有度,端庄多才。

再看胡彩玉也是一位,需要出风头定然表现得无懈可击,不该说话时闷声不响的大家闺秀。

除了上一次在穆家被胡彩霞攀扯,失了分寸,倒是也没传出去什么不好的名声。

关起门来,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出了门,代表的是家族体面,那又是另外一番尊容。

嫡女就是嫡女,风范、礼仪、教养,无不在人前得益。

这些都是家族中本就为她们花了大功夫的,自然优秀。

也难怪大户人家选贤妻,嫡庶始终有别。

这中间除开身份尊贵与否,怕最重要的,也是这一份胸襟气度,主见才干,见识眼界,都与相对小家子气的庶女们不同。

面对许梅花的不依不饶,严云姝虽也是嫡出,但失了一个“长”字,家里没有老长辈管教,心性就明显不如严云丽。

她有些按捺不住,睃了一眼许梅花道:“没有谁觉得高人一等,是你自己觉得低人一等吧。”

许梅花面有怒气,她父亲身为阳岐县令,为一方父母官,然孤掌难鸣,家中就他最有出息,连个帮手的也没有。

更遑论像穆家这样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不说,背后还有靠山。

因此,在阳岐城处理政务来,也是畏手畏脚,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哪一个。

说低人一等有些过,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严云姝的话,踩到许梅花的痛脚,她忍不住出声讥讽:“低人一等的是品行,从不是家世。不像有些人,沽名钓誉,外面一副和善的模样,内里却是捧着银子养戏子,闹出天大的丑事来。”

严云姝见她话说得难听,拍一下桌子站起身来:“小贱人你说谁呢。”

许梅花就是要激她动怒,她见严云姝生气了,自己反倒是不生气了,笑着道:“你不知道啊,不知道回去问你哥啊,他知道!”

“你别血口喷人,我告诉你,阳岐城除了你爹,还是有王法的……”严云姝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严云丽坐在她旁边,拉着她坐下来,劝道:“妹妹,你别与她生气。她红口白牙随便一说,谁信呢。这脏水咱们不收,全数该泼在她自己身上。”

“不收?”许梅花被严云丽的宽慰之语气结:“不收也得收,你的好大哥严和正,在外头包戏子,上次衙门里有人办案,抓了个正着,哈哈哈……”她指着严云姝:“你还真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严云丽和严云姝都是惊讶茫然的表情。

片刻后,严云丽起身,气势凛凛:“许小姐,我朝律法,造谣生事,可是要吃官司的……”

许梅花说完这桩官司也后悔了,她是偷听来的。要是传出去,少不得挨她爹一顿打。

只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忙支吾着道:“我肚子疼,要出去一下……”

严云姝立刻起身指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哭道:“她心虚了,明显造谣,诬陷我大哥……”

穆春在一旁瞧着,一言不发。

严和正在外包养戏子,是她早就知道的。

来福给严和正放哨的那一回是真事,当时就回来说给了穆春。

只是,世家子弟,哪有不听曲儿不赌钱,不绵花宿柳的?

何况严家那么有钱,严和正又是嫡长孙,严家又男丁单薄,他万千宠爱于一身。

说出去闹一场,也就是严和正的媳妇姜氏心里堵一堵罢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只是此刻在席上闹出来,严家这个脸是丢尽了的。

想来,上次严和正去别家钱庄提银子,怕就是银子不够花了,又不敢让严子松知道。

喧闹间,苏三太太带着慕容氏和曹氏来了,给小姐们都安慰了几句,又特别跟严云丽、严云姝说了话。

“哎呀,你别进去,别进去呀。”苏三太太劝完两位小姐,抬眼就见一位丫鬟拉着一身材壮硕,方脸大眼,古铜色皮肤的男子进来。

男子年纪不算小,跟穆凌云这等少年郎相比,明显历经过风霜,更加成熟世故。

“四弟,你怎么乱闯?”苏三太太被唬了一跳,忙起身拦住他。

奈何她身形矮小,挡不住男子高大威猛。

来者就是苏家的老来子苏阳,他环顾四周看了一眼,瞄准穆春,大踏步上前:“你是穆家大小姐?”

穆春狐疑点点头。

他声如洪钟:“你跟我来。”

穆春见他硬闯后宅,又指名道姓,心里忐忑不安,问道:“什么事?”

苏阳眉目间有凛色:“快些。”

穆春心有顾忌,生怕冒失跟男人走,惹旁人闲话。

苏三太太也觉得不妙,对穆春道:“我这四弟被宠坏了,又一味死读书,人情世故一点也不懂。”

又跟苏阳说道:“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该去的穆大小姐自然会去。”

苏阳摇头:“不能说。”

苏三太太见他口气坚决,态度执拗,道:“那我跟你去。”

“你不能。”苏阳对穆春道:“快些,婆婆妈妈的。”

穆春本就是女流,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其他小姐们也笑了。

刚才的尴尬和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见穆春没有跟他走的意思,苏阳急了,居然越过苏三太太,直接过来,意图伸手拉她。

穆春唬了一跳,应激反应让她一下子就起身站到椅子上,居高临下躲避苏阳。

然苏阳个子高,手虽然拉了个空,但是眼神却恰好对上站在椅子上,穆春的下巴。

“胡闹!”苏三太太怒斥:“你就有天大的事情,怎么能唐突穆小姐?”

她从后面一把将兀自盯着穆春尖尖下巴出神的苏阳一把拉开,又对穆春歉意道:“你四叔太没规矩了,你当侄女的别怪。他太执拗,莫不如你跟她走一趟,多带几个丫鬟,几个小厮便是了。”

“不行,只能你一个人去。”苏阳不理会苏三太太一片苦心,立时反驳。

苏三太太实在忍不住,恨恨打他脊背一下,怒道:“我跟你去!”

苏阳反驳道:“不能带外人去。”

苏三太太指着自己怒火中烧;“我是外人吗?”

苏阳没明白其中的逻辑,又见一向和善的三嫂动了真怒,缩着头不再说话。

穆春知道苏三太太尴尬。

先前提起苏阳,说这是她四弟。

后面苏阳闹得狠了,说是穆春的四叔。

这亲疏之间,却是将男女大妨先撇清楚了。

又急着赶苏阳走,怕惊扰满屋女眷太久了不好。

她一手揪着苏阳出去,又让玉梅扶着穆春从椅子上下来,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么大人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嘛?非要吓着人家……”

穆春远远缒在后面,玉梅嘀咕道:“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穆春苦笑。

上一世她也是苏老太太六十大寿,见过苏阳一面,却只远远看过,话都不曾说。

不过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地。

苏阳所执着的功名,一直到她死,都没有听说考取过。

有了苏三太太做中间人,苏阳好歹没有太固执,他领着穆春到了苏家前院的僻静处,那里有处门通向外间。

玉画等在那里。

“大小姐……”玉画急急道:“你跟奴婢过来。”

她又想苏阳道谢。

苏阳忽然一改刚才咄咄逼人的场面,摸着头不好意思:“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穆春这才明白,苏阳是真如苏三太太所说,全然是性子执拗的缘故,并非有意冲撞。

穆春出了角门,拐了个墙边,到玉画刚才站的位置,所看之事气得她心里堵得慌。

不远处,穆文忠正跟如今已经在杨柳馆的穆文忠拉拉扯扯,说话间竟然试图将脸依偎在穆文忠的胸膛里。

穆文忠竟也不懂得推开,反而带着些怜惜之意,拿了自己的汗巾,去给霍青青拭泪。

穆春看得气血上涌。

不过没多久,霍青青便一步三回头,戴上斗篷遮住面颊走了,留下穆文忠站在远处怅然若失。

这个狐狸精,勾引了三叔还不够,还要来祸害她爹吗?

穆春握紧拳头,恨不能扑上去撕了霍青青的脸。

玉画等穆文忠从二门处进了苏府,才回话给穆春:“大小姐,奴婢奉大太太的命,来给大老爷传话,却见大老爷起身出门。奴婢就跟着,直到见到徐五太太出现。”

“奴婢不敢走开,怕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对不住大太太。”玉画情急之下,站在角门处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婆子,觉得一个都不可靠,恰好苏阳经过,只能请苏阳传话。

这位四爷的性子,因穆苏两家是姻亲,玉画曾听闻过。

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只说请穆大小姐过来,且不可带外人来。

苏阳果真如传说中那样,一五一十去请穆春,却不肯说明前因后果。

若非苏三太太用自己不是外人的话将苏阳绕晕了,怕是穆春也不会跟过来。

玉画的担忧是对的:“奴婢不敢告诉大太太,怕她着急上火。思来想去,告诉您是最稳妥的。”

玉画在此盯着,一是留下证据,看个真切好向主母回话;二是怕有旁人也出来,恰巧撞见他二人私会。

“你做的很好。”穆春苦笑:“若是传出去,怕是穆家的脸面不必要了。”

穆家最为忠厚老实的穆大老爷与杨柳馆花魁私会,还是在苏家老太太的寿辰上,传出去,别说周氏要被气得吐血,怕是祖父穆立,也会被气得半死吧。

穆春心里恨霍青青恨得滴血。

“真不知道这狐媚子一样的徐五太太,为何总盯着咱们家几位老爷……竟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玉梅不满地嘟哝。

先是与穆文义,差点惹出天大的祸事来。

后又是穆文忠,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私会,是有多么迫不及待?

穆春心下一凛,她陡然明白过来。

虽是四月春阳暖暖,她却惊出一身冷汗,心凉如冰。

什么徐五太太,什么勾引穆文义,根本就是他妈的障眼法。

这个女人,霍青青,就是上一世,趁着周氏孕期,勾引穆文忠,最后二人私奔到不知所踪的青楼女子。

穆春记得,那时快年底了。

她刚入严家不久,还心心念念回穆家,却三番五次被穆家驱逐出门,断绝关系。

穆文忠素来疼她,悄悄与她见面,给她塞银子:“你母亲性子暴躁,如今越发不肯听人言,你就别回来了。”

她听穆文忠话里有话,忙问道:“是不是也为难父亲了?”

那时候她对周氏,是有希望,却也带着恨意的。

希望周氏能够代表穆家原谅她。

恨的是周氏翻脸无情,亲生女儿也可以弃之如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