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始终冷漠着一张脸，眉梢就像冻化了一般，一动不动的。
不管她答不答应，有没有在听，苏利雄都强撑着所有的力气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5岁那年，她开始念小学，有一天，她哭着回来问我，她说，爸爸，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爸爸，野孩子是什么？爸爸，我妈妈呢？”
“7岁那年，她高烧不退，嘴里稀里糊涂地在喊妈妈。”
“8岁，她说，爸爸，我知道我妈妈不会回来了，你再娶一个妈妈陪你吧，靳阿姨对我们挺好的。婚礼过后的那天晚上，我去她房里看她，她躲进被窝里哭得隐忍而撕心裂肺……”
苏青捂着嘴哭了，楚修明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利雄眼角溢出一小颗水珠，他扯了扯唇，喉咙涩得发疼，“小青，求你，学着去爱曦曦……咳咳咳……”
苏利雄再次剧烈地咳了起来，苏青已经跑了出去，背贴着卧室门口旁边的墙，双手攥着心口的衣领，哭的无声无息。
楚修明出来的时候，苏青已经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牙齿咬着膝盖，双眼红肿。
“青。”楚修明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还来得及的。”说着，大掌轻拍着她的背。
苏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也不知道怎么去爱。
因为，她恨了20多年，对他们已经学不会爱。
*
苏瑾曦坐在秋千上，正准备踮起脚尖，秋千已经在楚毅的推力下轻轻地晃了起来。
她轻轻阖上双眼，微扬着头，让风拂过脸颊，阳光洒在身上，明媚而温柔动人。
“在想什么？”他清晰干净的嗓音传来，苏瑾曦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阳光从她眸子折射出来，璀璨闪耀。
“楚毅。”低而缓的两个字从她唇缝溢出，苏瑾曦像在回忆着什么，“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一起过过中秋节？”
结婚4年，每年中秋节她都是带着贝贝回苏家陪爸爸过的，想想真是可笑。
“你以前都是在哪里？”她状似不经意地又补充问了一句。
楚毅垂眸看着她，想从她明亮慧黠的眸里看出些什么，“家里。”他平静地说了两个字，一双鹰隼般犀利的双眸仍然带有强烈的穿透力深深地锁着她。
每年他都回家等她回来，然而每次她都是第二天一大早才带贝贝回来，然后去公司。
苏瑾曦微微张了张唇，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淡淡的表情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但她勾了勾唇，轻笑出声，然后很认真地说道，“今年我们一起过中秋好吗？”
“嗯，以后都一起过。”楚毅很快地接过她的话，语调低沉带着淡淡的宣告意味，两指捏着她唇边的几根发丝撩到她耳背，露出她娇艳的小脸。
苏瑾曦轻笑，白皙的脸上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明亮的双眸一眨一眨的，说话的时候露出细白而整齐的牙齿，“过完中秋以后，我想搬回来陪我爸爸住一段时间。”
楚毅凝肃的脸这时候才笑了起来，那种似笑非笑更显得他不近人情的冷，他停下手中摆动秋千的铁链，拦腰把她从秋千上揽下来，圈住她靠向自己，两指钳住她的下巴。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苏瑾曦双手抵着他坚毅的胸膛，被迫抬起头看他，他冷如冰霜的眸像淬了冰一样，让她心里不住地发颤。她就这样看着他，动了动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毅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是不是认为，我们的婚姻是交易来的，所以也要活在交易里。为了拿回股份，你进了JC。为了让我出席你爸爸的生日会，你主动陪我参加记者会。现在，也一样。”
他揉着她下巴的力道加重，苏瑾曦疼得皱眉，听着他字字句句的指责，她心里愧疚的同时也来了气。
“楚毅，如果我直接跟你说，我想搬回来陪爸爸住，你会同意吗？”
“我不同意。”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决定的事情，不管你同不同意。”
楚毅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松开钳制她腰身和下巴的手，苏瑾曦防备地后退两步看着他。
楚毅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他掠过她径自走向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想起昨晚答应过她不再抽烟，今天一早出门前就把剩下的烟当着她的面扔了。
收回手，楚毅有些气急败坏地摸了摸喉结，微风拂过，才慢慢吹散了不少他心头的烦躁。
“你非要惹我生气，嗯？”
苏瑾曦看都没看他一眼，“楚毅，将心比心，如果今天生病的是你父母，难道你不希望多陪陪他们吗？所以……”
“好一个将心比心。”楚毅点了点头，打断她的话，浑厚的嗓音冷得不能再冷，一双深邃沉冷的墨眸犀利地盯着她白净的侧脸。
“我说的是，为什么你每次要我做点什么事情，都先拿自己跟我做交易？在你心里，你有真正把你自己当成是我楚毅的妻子吗？啊？”
不知道他哪句话突然触及到她的内心，她冷硬的双眸瞬间一红，有些无力地反问，“那你呢，你有把我苏瑾曦当成是你太太吗？楚毅，情姨说是你陷害我哥陷害苏氏的。”
风突然静止了，连带着整座花园都是安静的。
楚毅猛地站起来迈着修长的腿，两步走到她面前，按着她瘦削的双肩，垂眸看着她，唇齿间都是嘲讽，对自己的，对她的。
“她说你就信？”
“我不信，所以我现在来问你。”苏瑾曦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眸光，他深如泥潭的眸子仿佛暗海里的礁石，让谁一撞上去，就会粉身碎骨。
“你现在像问的样子？”楚毅勾了勾唇，嘴角上扬，腮帮子动了动，明显的嘲意。
质问和询问是不同的，聪明如楚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苏瑾曦不信他。
“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