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她想保护他
晚上萍姐回了自己家，祁嘉述一个人吃完晚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回想和萨爽认识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已经跟周文韬打过招呼，第二天一早就出院回家。
这是在医院的最后一晚，下午他听到护士在门口拦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他的班主任胡谦，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没听过。
一开始那人没开口说话，他以为是萨爽，心脏在一瞬间剧烈跳动起来，在安静的病房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后来那人开口说了自己的身份，他的紧张情绪在一瞬间缓释，继而被浓重的失落代替。
他发现自己居然潜意识里希望萨爽来医院。
祁嘉述人生第一次觉得，“可耻”这个词能毫不过分地用在他自己身上。
现在整个申城都被夜幕笼罩，再有几个小时就会天亮，到时候他会离开医院，回到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家。
在黑暗中闭眼之前，祁嘉述有些麻木地笑了一下。
原来最终他还是要像以前那样活着，那些可耻的念头从此都会藏在他一个人的记忆里。
——
萨爽从浴室出来，头发湿哒哒地搭在肩膀上。
老萨赶紧拿毛巾帮她把头发包上，又拿来吹风机，在客厅里细心地帮她吹头发。
萨爽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感觉暖风正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头发吹干，白天想了一天的事情也像是终于到了该有结果的时候。
等老萨把吹风机关掉后，萨爽仰起头来问老萨：“爸，您跟我妈结婚的时候，有想过我妈后来会生病吗？”
老萨把吹风机的线整理好，摸了摸萨爽的脑袋：“终于肯说话了？”
萨爽懒懒地靠在老萨身上蹭了两下，语气难得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白天不想说话，但现在就想跟您聊聊天。”
老萨把吹风机放好，回来坐到她身边：“想跟爸聊什么？”
萨爽歪头靠到老萨身上：“刚才问您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呢。”
老萨回想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爸又不是先知，哪能预料到你妈后来会生病。”
“那我问您，”萨爽仰头认真地看着老萨，“要是您一开始就知道我妈会得那个病，您还会跟她结婚吗？”
老萨认真想了一下，说：“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后来的事……我还是会跟她结婚。”
“为什么啊？我记得妈后来连人都认不清了，不仅没办法照顾自己，脾气也变得很差，还经常拿东西砸您……”
听萨爽这么说，老萨回想起从前的事，脸上泛起更大的笑容：“那些跟我们俩一起度过的高兴日子相比，压根不算什么。你妈生病之前是这世上最好的好女人。要是我知道她后来会生病，我一定从一开始就对她更好一点，用心照顾好她，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和机会……”
老萨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开始哽咽，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萨爽伸手搂住老萨的脖子：“爸，我妈真幸福。”
晚上躺在卧室床上，萨爽看着黑漆漆的房间，脑子里又开始回想前一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虽然才刚过去一天，可她总觉得时间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样。
这一个“世纪”的时间，她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祁嘉述到底是什么人？
前一天晚上，她手机里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老胡发过来的，说学校要调查这件事，需要她说清楚当时的情况。
从短信的措辞中，她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会极大左右调查结果。
如果她往好处说，那祁嘉述顶多因为蓄意破坏公物而受点小处分，最多再赔点钱。
可她如果往坏处说，那祁嘉述就会因为严重危害师生安全而被学校开除。
老胡的信息里用的词是“劝退”，可劝退和开除又有什么区别，最后还不是要让祁嘉述离开学校。
另一条消息的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但她从内容里推测这人应该是祁嘉述的家里人。
那人没介绍自己的身份，只是先向她表示了歉意，随后又表示希望她能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保密，还说可以给她一定的精神补偿，满足她提出的所有条件。
她能看出那人非常不想让祁嘉述的事在学校传开，可能是怕影响祁嘉述今后的人生。
这两条消息她都没回，因为她无法对任何一方的要求做出回应。
她把过去看过的和变异人有关的电影都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甚至把和吸血鬼还有狼人有关的电影也都回忆了一遍。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直到亲眼看见祁嘉述瞬间爆发出非人的力量，她才明白为什么电影里代表正义的一方都会主张消灭那些拥有不凡力量的异类。
当彼此拥有的力量明显不对等，甚至天差地别时，对于同一环境中渺小的一方来说，强大那一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可如果她能像电影里的人一样，简简单单就做出自己的选择，那她也不会在家从早难受到晚。
她潜意识里还是把祁嘉述当成了可信任的朋友，尽管这件事带给她的后怕使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可第二天醒来，她还是拒绝向任何人说明前一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祁嘉述和别人不一样，可她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她想保护他。
可对其他人来说，这种潜在的危险有可能会使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受伤害。
她见证了祁嘉述爆发时的样子，亲眼看到祁嘉述处于失控边缘，虽然她最后毫发无伤，可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幸运成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这种道德和伦理的困境使她陷入纠结和痛苦中，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种两难的取舍境地。
白天的时候，萨爽觉得自己之所以纠结是因为她在目前的大是大非面前难以决断。
可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她在水流中闭了一会儿气，脑海里浮现出祁嘉述的音容笑貌，她才一瞬间明白，不是大是大非让她左右为难，是她自己对于祁嘉述的信任正在一条危险的边缘线上划来划去。
她无法决定自己以后到底和祁嘉述还像之前一样相处，还是从此把他当成危险分子，离他远远的，以保自身安全。
和老萨聊完，她仿佛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可拿起手机时，又再三纠结了半天。
她不是要给老胡和那个陌生人回消息，她是想给祁嘉述发条信息，问问他现在怎么样。
可短信编辑页面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来来回回数十次，她还是没把信息发出去。
一晚上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她在脑海里把小花园里发生的事反复回忆了好几遍。
一直到天擦亮时，萨爽终于想明白了。
从她扑到祁嘉述身上那一刻起，其实她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只是后来的缓冲时间，让她又不得已地想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也让她在纠结中忘记了自己的选择。
脑子里来回打架的两个小人此刻终于决出了胜负，萨爽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外面的天还有些黑，她没洗脸，没刷牙，没梳头，直接把卫衣的帽子扣到脑袋上，披头散发地摸黑出了家门。
——
值班的护士正在打盹，萨爽轻声把她叫醒，问清楚祁嘉述的病房号，心情忐忑地直奔目的地。
到了病房门口，萨爽正要推门进去，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过来，问她：“你找谁？”
萨爽：“我找祁嘉述，我是他同学。”
护士把小车推到墙边，轻声说：“祁嘉述现在不能探视。”
萨爽咽了咽口水，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转头问护士：“他……伤得很严重吗？”
护士摇了摇头：“轻度外伤，不严重，但你不能进去探视。”
萨爽：“为什么？”
护士抿了抿嘴，说：“这是他的主治医生嘱咐的，你还是回去吧。”
萨爽把手放到门把手上，语气中带着央求：“我说几句话就走，不会待很长时间。”
护士看她比昨天那俩老师还难搞，无奈地叹了口气：“同学，祁嘉述现在真的不能探视。如果你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萨爽往病房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她要说的事，绝对不能让人转达，只能亲自和祁嘉述本人当面说。
萨爽慢慢把手放下，脸上的表情很失落：“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他，谢谢您了。”
她正要转身，护士犹豫了一下，又说：“祁嘉述今天早上八点出院……”
周医生只说不让人进去看他，那等他出了病房，再有人找他，应该就不是她的责任了吧。
“……你可以等他出院的时候，再来找他。”护士说完，冲萨爽笑了一下。
萨爽原本表情黯淡，听护士这么一说，脸上瞬间焕发神采，有些激动地说：“好，那我在这儿等他！谢谢你，护士姐姐！”
护士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点声，别打扰病人休息。”
“好，我保证安安静静地待在外面。”萨爽咧开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