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完美的考卷
这天早上，祁嘉述照旧六点准时起床，吃完早饭出家门时才刚六点半。
他刻意放慢步子，使自己在经过炒栗子那家店时，时间不会太早。
原本只要十五分钟的路程，他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
七点的时候，他站在距离炒栗子店门口两三米远的地方，看到店门上的招牌“老王炒栗子”，忍不住想到萨爽可能随母姓。
老王应该是她爸。
炒栗子的窗口往外冒着阵阵香气，店老板站在店里，把栗子一点点装到纸袋里，递给窗口外等待的人。
祁嘉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嘴里呼出的白汽在空气中短暂凝滞，随后快速消散。
侧门一直没有人出来，门口的自行车也不见了。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萨爽已经去学校了，但直觉告诉他，萨爽应该不会起那么早。
他决定等到七点十五，如果萨爽还不出来，他就上前去问她爸。
还有几天就是立冬，清晨的冷空气使来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很多人已经戴上了围巾。
所幸他现在对气温不敏感，即便是寒冬腊月只穿一件薄T恤，也不会觉得冷，但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是一年四季都按照正常人的穿法去穿衣服。
一直到七点十六，侧门还是没人出来。
祁嘉述想，如果萨爽已经去了学校，那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如果萨爽还没走的话，他需要提醒一下她，再不走就会迟到。
把自己的行为自行合理化之后，他面色镇定地走到炒栗子的窗口前，对店老板说：“叔叔您好，请问萨爽去学校了吗？”
店老板楞了一下：“你说谁？”
祁嘉述以为是自己的问法过于唐突，把语气放得更加诚恳：“请问，您的女儿，萨爽，她已经去学校了吗？”
店老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搞错了吧？我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祁嘉述立马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那您是萨爽的亲戚？”
“萨爽是谁？我不认识啊。”店老板奇奇怪怪地看了祁嘉述一眼。
祁嘉述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抬起头来对老板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请给我一包炒栗子。”
“好嘞！”店老板动作利落地开始往袋子里装炒栗子。
祁嘉述往学校走的时候，脑子里分析了很多种可能，最后挨个被他否决。
此时坐在教室里，他还是没能想通萨爽和那个店老板的关系。
萨爽在一旁看着他桌上那包炒栗子，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哎呀，你怎么跑我们家买栗子去了？想吃跟我说一声就行啊，我可以给你带。”
祁嘉述转头看着她：“我问了店老板，他说没你这个女儿。”
说完把炒栗子放到萨爽桌上：“我不爱吃栗子，你吃吧。”
萨爽低头看着眼前这包直冒香气的炒栗子，脸上的表情就像被这东西烫了嘴似的。
都说撒一个谎要用更多谎去圆，她才撒了第一个谎，怎么现在就整成这个样子了。
她想解释一下，却连从哪句开始都不知道。
方阔早就闻到了炒栗子的香味，也听到了后面俩人的对话，趁英语老师在上面分发跟读材料的功夫，转过身把萨爽桌上的炒栗子拿到自己跟前，毫不客气地抓出一大把来放到许知琢桌上：“老许，吃栗子！萨爽请的，别客气！”
一个眨眼的功夫，桌上的炒栗子就没了，萨爽急得从后面掐住方阔的脖子，小声骂道：“你还要不要脸啊！把栗子还我！”
方阔就像不要命了似的，脖子都被掐得喘不过气了，两只手还在往前发栗子，看起来像是要用这包栗子宴请四海，使班里众人俱欢颜。
那包栗子最后直接传到了前排的冯登手里。
下面一片嗡嗡嗡的早读声，英语老师抬起头来问了一句：“教室里怎么有股炒栗子味？”
嘴里正嚼着栗子的人同时停下咀嚼动作，一脸无辜地看向英语老师，正在剥栗子的人依旧摇头晃脑地读着课文，手在桌子下面忙活不停，桌子和桌子的缝隙间扔了一地的栗子皮。
萨爽在后面使劲掐方阔的背，方阔龇牙咧嘴地低头看着课本，等英语老师重新低下头了，才转头求饶：“别掐了，下午我再赔你一包。”
“赔你大爷的！”萨爽简直要气死了，两只手左右开工，掐着方阔后背上的皮使劲转了一圈：“把吃进去的给我吐出来！”
方阔伸手捂住后背负伤的地方，疼得面目狰狞：“我又没吃，都是别人吃的，下午我赔你十包总行了吧？”
萨爽气得使劲给了他一拳，而后蒙头趴桌子上了。
那包栗子是祁嘉述给她的，她还没敢吃呢，就被方阔这孙子大大方方地散给全班人了。
待会儿下了早自习，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祁嘉述解释“老王炒栗子”的事。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早自习结束后，半个教室的人都向后伸着脖子，有的人手里还举着没剥完的栗子。
“萨爽！谢了啊！”
“这栗子真香，明天再接着给我们带啊！”
“谢谢爽哥，我正好没吃早饭！”
这一声又一声的，萨爽简直要臊死了，偷偷看了祁嘉述一眼，红着脸冲前面的同学吼了一句：“不是我请的！是祁嘉述请的！”
教室突然安静，原本嘻嘻哈哈的同学们活像见了教导主任似的，各自收回玩闹的表情，转过头去老老实实坐好了。
萨爽皱了皱眉头，心想不该说栗子是祁嘉述的，这些吃人嘴短的家伙反应也太明显了。
她转过头看着祁嘉述，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那什么……昨天我说的那个——”
“这个课间时间太短，上午的大课间我再给你讲吧。”祁嘉述把数学卷子拿出来，放到萨爽桌上：“你可以先看看解题过程，到时候有问题直接问我也行。”
萨爽低头看着手里没有一个叉的卷子，心里羡慕极了。
以前她也看过许知琢的小考卷子，错误同样很少，但还是不能像祁嘉述的卷子这样，一个叉也没有。
活了这么久，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她头一回想用“完美”这个词来形容一张卷子。
上午前两节课萨爽都没怎么听，用胳膊支着头，像欣赏传世名作似的，把祁嘉述的卷子反复欣赏了好几遍。
到了大课间的时候，祁嘉述把纸和笔准备好，正要开始讲，萨爽突然从原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我想去厕所，你稍等一下。”
说完就转身跑了。
祁嘉述抬了抬眉毛，开始在纸上总结最后一道大题所涉及的知识点。
萨爽从厕所出来，把手上残余的水珠随意抹到校服裤子上，想到待会儿要听祁嘉述讲题，忽然开始紧张起来了。
她对学习成绩一直没有太大追求，每次都是提前定一个不太高的目标，然后根据目标去下功夫，从不肯多付出任何一点不必要的努力。
二中的班级有三个梯度，分别是冲刺班，重点班，以及平行班。
中考之前，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考上二中的重点班，因此学习的时候总是留有余力，最后以稳进重点班但绝不名列前茅的成绩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进了高中后，尽管老胡每天都要重复一遍“你们从现在开始努力才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但她对于要考什么样的大学还没想法，秉持着快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上半学期。
现在祁嘉述忽然要给她讲题，她有种自己的生活节奏被人打乱的感觉，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本能上想要逃避这种干预。
到了教室门口，萨爽看见祁嘉述正低头在纸上写东西，她能看出他的眼神很认真。
算了，这次就当是为了栗子……为了撒谎骗他的事儿，向他赔罪吧。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抿着嘴朝祁嘉述走过去。
祁嘉述把手里的纸递给她：“这上面的内容，有看着陌生的吗？”
萨爽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说：“没有，好像都见过。”
祁嘉述点了点头：“方便把你卷子给我看一下吗？”
萨爽犹豫了一下，虽然已经把分数告诉祁嘉述了，可让他看卷子又是另一回事——上面那么多叉，看着实在太丢人了。
祁嘉述看她迟迟不往外拿卷子，很体贴地问了一句：“不方便吗？”
“额，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萨爽硬着头皮把卷子从桌洞里抽出来，递给祁嘉述。
祁嘉述翻到最后一题，发现答题区域一片空白，旁边一个用红笔写的“0”看起来格外显眼。
“要不，你先试着做一下这道题吧。”祁嘉述把卷子还给萨爽。
萨爽下意识拒绝：“不用了，你直接讲吧。”
祁嘉述：“最后一题，你是没做出来……还是没来得及做？”
在他印象里，萨爽就算不会做，也会先写个“解”字，像这样一个字不写，不是她的风格。
萨爽被人当面看穿，面带羞恼地把卷子翻到后面：“哎呀，我现在开始做总行了吧。”
祁嘉述兀自轻笑了一下，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她做题。
萨爽被人这么盯着，就跟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站她身边一样，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她咬着笔杆斜了祁嘉述一眼：“你别看我，先忙你的，待会儿做完了叫你。”
“好。”祁嘉述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假装翻看题典，余光一直注意着萨爽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