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硬币
他这一句话好几个停顿，而且还省略了字。
萨爽头皮发麻，脸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她都怀疑祁嘉述当时根本就在清醒状态，不然怎么能把细节都记那么清楚。
祁嘉述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在等她回答。
萨爽很想把被子扯起来盖他头上，明明就记得，居然还问，问问问，问个鬼啊。
不过此时她被反将一军，已然处于下风，而且事实也是那样，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当时确实都发生了，她也不好咬死不承认。
可要承认的话，这怎么说出口啊。
太羞耻了！
正准备假装失忆，背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萨爽回头，老萨正站在门口，周文韬跟在他后面。
周文韬一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对老萨说：“你看我就说嘛，医院统共这么大，丢不了人的，萨爽肯定是到这来了。”
话没说完，老萨已经走进去了，很是担心地摸了摸萨爽的头：“闺女，还难受不？”
“爸，你怎么在这？”萨爽惊讶地看着老萨，随后想到可能是周文韬把他叫来的，摊开胳膊展示自己毫发无损的样子，“我没事，哪哪都好好的呢，您看，生龙活虎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老萨跟周文韬道了个别，转头看着祁嘉述，语气不是很好地说了一句：“好好养着吧，小伙子。”
出了医院大门，老萨把萨爽拉到身边，小声问：“闺女，你跟爸说实话，你那手怎么弄的？”
“啊，”萨爽扬起两只手看了看，“就……不小心摔的。”
和周文韬说的基本一样。
但老萨还是不太相信：“那祁嘉述怎么也在医院，还住的特护病房，他也跟你一起摔了？”
“呃……那倒没有，”萨爽凑到老萨身边，乖巧地笑了笑，“他是突然发烧才来的医院。”
“发烧还用住特护病房？”
“那不是烧严重了吗，一百多度呢。”
一百多度……那估计得换到太平间去住。
老萨偏过头看了萨爽一眼，懒得再说什么。
自己闺女连个谎话都懒得好好编，他也没心情继续追究了。
闺女没出事就行。
到了楼下，萨爽从副驾下车，老萨要掉个头把车停到小区划好的停车位上，她便拿着钥匙先上楼了。
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秦争鸣给她发了消息。
呀！下午说好让争鸣过来的。
萨爽连门都顾不上开了，赶紧拨回去。
“喂？争鸣。”
“嗯……你还在医院？”从声音判断，秦争鸣的状态比下午更不好。
“没，刚到家，我爸去接我了，你还在学校吗？”
“嗯，正准备回家。”
萨爽听到老萨上楼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争鸣，你别回家了，直接来我家吧，我让我爸去接你，顺便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不用，我直接骑车过去，明早还要骑着上学，别麻烦萨叔了。”秦争鸣态度坚决。
萨爽抿了抿嘴：“……那好吧，你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
门响了两声，萨爽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开门。
“争鸣！”萨爽像好长时间不见一样，非常夸张地抱了秦争鸣一下。
“至于这么激动嘛。”秦争鸣站到门口换鞋，闻到厨房飘出来一股炒菜的味道，“还没吃呢？”
“没呢，跟我爸刚从医院回来，没顾上吃。”萨爽说。
“你怎么走了一下午，幸亏自习课没老师，”秦争鸣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祁嘉述好点了吗。”
说到祁嘉述，萨爽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一下午的心情起起落落的，弄得她比上了一天课还累。
还是先给争鸣请假吧，萨爽从茶几上摸起老萨的手机，找到秦忠的手机号拨出去，拿着手机去了厨房。
“爸，”萨爽把手机举到老萨耳朵边上，“你跟秦叔说一声，就说争鸣在咱家睡。”
老萨把火关小了一点，等那头接通后，偏头说：“喂，老秦啊，我今儿炒了几个菜，让争鸣这孩子过来了，今儿就不回去了……哎，哎，好……她跟小爽挤一个床就行，俩人不就这么一块长大的吗……张萍心情不好？母女俩吵架了？……好，那我待会儿问问争鸣，那就先这么着吧，我这正炒着菜呢，先挂了啊，改天找你喝酒。”
挂断电话后，老萨回头往厨房外面瞅了一眼：“争鸣心情不好？”
“嗯，”萨爽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中午张姨来学校了，我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把争鸣从教室拖走了，争鸣快上课的时候才回来。”
老萨把炒锅拿起来颠了两下：“唉，张萍是有个心病一直过不去，这几年也难为争鸣这孩子了。”
“爸，”萨爽往老萨身边凑了凑，“张姨到底有啥心病啊，您老说心病心病的，也不具体告诉我。”
“哎你往边上站站，别把油弄衣服上了，”老萨拿铲子在锅里翻了两下，“是啥心病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就别打听了。”
萨爽不服气：“怎么就没用了，您都还没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张姨把这心病解开呢，省得她老跟争鸣生气，有时候我都怀疑张姨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情绪也太不稳定了……”
“哎你别瞎说，”老萨赶紧制止她，“争鸣还在外边坐着呢。”
“本来就是嘛，”萨爽把头往老萨肩上靠了靠，撒娇一样地说道：“爸~还是你最好了，从来都不生我的气~”
菜炒得差不多了，老萨挨着关了煤气阀和油烟机，转过头来用铲子指了指萨爽：“哎我可跟你说啊，萨小爽，你最近很不听话，总跟那个祁嘉述掺和到一块，再这么下去，我也得跟你生气。”
“哎呦爸~”萨爽抓着老萨的腰上的围裙左右摆了摆，“我又没跟人家怎么着，人家学习好，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指导指导我，让我考个重点大学给你看！”
“别，”老萨撇着嘴摇了摇头，“重不重点的那都没多大关系，你别给我出乱子就行。”
“怎么会，”萨爽伸手搂上老萨肩膀，“我可是要陪着您长命百岁的。”
老萨脸色忽然变了变，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低头从橱柜里拿出盘子：“争鸣在外头等你呢，赶紧出去吧，别跟这挤了，待会儿我把菜端出去。”
“好吧，那我就不碍您的事了。”萨爽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撤出厨房，去客厅陪萨爽了。
老萨端起炒锅往盘子里盛菜，手忽然抖了一下，他把炒锅放下，扶着灶台边使劲喘了几口气。
周文韬的话让他心里像开了一个大口子，呼呼地往里进冷风，怎么补都补不上。
秀禾已经走了十年了，这一刻，他突然特别想她，想让她看看，小爽成长得很好，马上就成大姑娘了。
是啊，马上就成大姑娘了。
以后……不知道这个以后还剩几年时间。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后悔。
当初他跟秀禾结婚，两边父母不同意。
秀禾她妈就是因为那个病，早早人就没了，所以她爸死活不同意俩人结婚，他自己的双亲更是坚决地不同意，甚至因为这事要跟他把关系断了，但最后俩人还是把婚给结了。
后来要生萨爽，他爸妈那边不闻不问，全当作是没他这个儿子，秀禾她爸也还是不同意，说怕孩子也有病根。
他俩没听，坚持把萨爽生下来了。
一直到秀禾去世的时候，他都没后悔自己做出的那些决定。
可今天晚上，小爽搂着他的脖子说要跟他一起长命百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后悔了。
这孩子还不知道，她很可能跟她妈一样，活不了什么大岁数就得……
秀禾死前那两年，几乎已经不认人了，脾气变得差，记性也变得很差，到后来连他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但他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秀禾在医院咽气的时候，还跟回光返照似的，叫了他跟小爽的名字。
虽然俩人没当多长的夫妻，但他不后悔跟秀禾结婚，从婚前他就很清楚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所以当那一切到来的时候，他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秀禾死前虽然只叫了他和小爽的名字，但他知道她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完。
明哥，你得照顾好小爽。
如果秀禾当时还能再多一口气，她一定会说这句话。
所以这么些年，他心里唯一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好小爽，哪怕工作不要了，哪怕一辈子开出租，他都得照顾好小爽。
学习成绩什么的，他从来不做要求，哪怕小爽将来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那他也高兴，他会养她一辈子，死之前也会把她下半辈子的钱给她攒好。
而且，这些年看这孩子每天生龙活虎的劲儿，他原以为那病到不了她身上。
可周文韬傍晚的时候跟他说了，说这病的遗传率是百分之五十。
那就是一半一半，相当于老天爷扔出了一个钢镚儿，到底哪一面朝上，谁也说不准。
从周文韬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如果小爽真得了那病，那他该怎么办。
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他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在小爽生病的时候也体贴地照顾好她。
他心里既痛苦又矛盾，一方面希望小爽尽可能活个大岁数，好好享受人生，另一方面又担心万一自己死了之后，小爽生了病，在那种状态下，她根本照顾不了自己，那她到时候怎么办。
老天爷的那个钢镚从小爽出生的时候就抛起来了……到底什么时候落地，落地的结果是什么……他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