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别管我
祁嘉述坐在沙发上，身体向前倾着，交叉的双手搭在膝盖中间，手背青筋暴起，脸色黑得吓人。
安书华坐在他对面，眼圈发红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和儿子吵得如此激烈。
这些年来，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些隔阂终于被狠狠地翻出来，儿子冷声说出那句“以前没管我，现在也别管我”时，眼泪立马就涌上了她的眼眶。
过去她和祁峰忙于各自的研究，总也找不到停下的时机，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儿子和保姆住在冷清的大房子里，从未向他们抱怨过什么。
可她终究是亏欠了儿子，那些其他孩子拥有的，有父母陪伴的童年，儿子从未拥有过，从幼儿园到高中，所有亲子活动，陪着儿子参加的不是保姆就是周文韬，她跟祁峰从没出现过。
虽然儿子从没把委屈表现出来，可心里还是委屈的吧。
不然也不会带着宣泄意味喊出那句：“以前没管我，现在也别管我。”
安书华抬手遮住眼睛，内心的痛苦让她连直视祁嘉述的勇气都没有了。
纵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研究，硕果累累，可在唯一的儿子面前，她是个彻底失败的母亲。
萍姐站在厨房门口，内心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劝这母子俩。
在这个家干了这么些年，她还从没见嘉述这孩子红过脸，更没见过安书华那么失态的样子，这母子俩的性子都不是那种大吵大闹的性子，突然就吵起来了，她在厨房里听得心头一跳一跳的，差点连碗都拿不稳。
越是平时不吵架的人，吵起架来就越是吓人，这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声量不像菜市场的人吵架那样隔着一百米都能听见骂声，但那种互不相让的气势还是让她头皮发麻，在厨房把灶台来回擦了三遍也没敢出去。
直到外面没了动静，她才提心吊胆地从厨房出来。
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安书华一只手捂着眼睛，不用说，肯定是哭了。
这下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孩子他爸在家还好，能上去劝劝这母子俩，她一个衣服做饭的保姆，实在不好去管人家的家务事。
可这么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啊，待会儿她还得回家给那口子做饭呢。
正犹豫不定时，门铃忽然响了。
萍姐如临大赦，赶紧去开门。
一看来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小周也算是嘉述的半个家里人了，他来了就好办了。
“萍姐，还没回去呢。”周文韬站在门口，脸上笑盈盈的。
“还没，刚收拾完，”萍姐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往屋里使了个眼色，压死了声音，“吵架呢。”
“吵架？嘉述跟嫂子？”周文韬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扶着墙动作悠闲地把鞋换了。
“是啊，你赶紧劝劝，我嘴笨，也不知道该咋劝。”
“没事儿，你先回家吧，萍姐，”周文韬走到玄关拐角，往客厅瞅了一眼，“我看看什么情况。”
刚才他在门口发出的动静，屋里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祁嘉述眼皮动了动，依旧维持着垂眼看茶几的姿势，安书华靠在沙发里没动，遮在眼睛上的手往眼角处蹭了一下。
这会儿周文韬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也没人抬头，整得他还挺尴尬的。
“客人来了，”周文韬用脚踢了踢祁嘉述的小腿，“连杯水都不给倒，还有没有点礼貌了。”
安书华从沙发里站起来：“我去倒。”
“哎，嫂子，别别别，”周文韬赶紧拦她，“我就是开个玩笑，不是真的渴了。”
祁嘉述噌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要回屋，周文韬一把拉住他：“走什么走，还没说事呢。”
“松开。”祁嘉述冷声说。
“我还就不松了，”周文韬笑得一脸无赖，“你能把我怎么样，老实坐好！”
祁嘉述被他用力一拉，重新坐回了沙发里。
安书华顿了顿，也坐下了，表情依旧透着伤心。
“嫂子，”周文韬扭头看着安书华，“是不是因为去那边的事？”
安书华没做声，看着祁嘉述，红着眼圈啜泣了一声。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周文韬批评起祁嘉述来，比他亲爹还像那么回事，“你自个的身体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让你去那边的实验室，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吵起架来了，怎么，想造反，想上天啊。”
祁嘉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只差往外飞刀子了。
周文韬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我不让你告诉我妈，你个言而无信的家伙还是告诉我妈了，我简直想立马杀了你泄愤。
不过，他从打那个电话起，就压根没担心过这件事。
祁嘉述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孩子，一些事情上分不清轻重缓急也情有可原，可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个医生，祁嘉述可以不懂事，可以胡来，他不能。
他必须把情况如实告诉安书华，之前答应祁嘉述帮他忙着安书华，也是考虑到他的情况需要再观察两天。
可这孩子忒不是玩意儿，居然因为一个在他看来都算不上理由的破理由，就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大冬天穿着一件薄得跟纸片一样的风衣去学校。
要是搁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他身体又出现了新变化，穿成那样在外面瞎溜达，就跟寻常人大冬天在雪地里裸奔一样。
他都想掰开这熊孩子的脑壳看看里面是哪根筋在抽风。
所以他也不打算继续观察了，直接把孩子送到峰哥那边吧，那边的实验室一直没进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不能实时观察这孩子的身体情况，把他送过去，说不定那边的研究能搞快点，而且那边的医院他也去过，有一些国内没有的专业设备，这孩子就算出点啥问题，那边也有办法应对。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驴脾气犯了，还跟他妈吵上了。
“看什么看，”周文韬此刻觉得自己全是为了祁嘉述好，于是就理直气壮得很，“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你选择不要命。不对，你没这个选择，你必须老老实实过去。”
祁嘉述站起来又要走，周文韬再一次拉住他：“怎么，你是想让自己就活一两个月，然后因为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把命送掉？”
祁嘉述狠狠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周文韬又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贻误时机，最后把命搭上了，萨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你倒是无牵无挂地两眼一闭就走了，她以后怎么办，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你觉得她能轻松快乐地过这一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