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户部尚书府。
只见那宽敞的正堂中,户部尚书一家十几口人正在吃晚饭。
十几口人吃饭的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些说话的声音,但正堂中却是十分安静,气氛格外的压抑。
那是因为户部尚书的家教极严。
食不言,寝不语!
只有一个扎着两个冲天小揪揪的垂髫小儿一直不消停,时不时发出咯咯笑声,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餐桌上位,一看起来约莫五十左右的老者笔直而坐,犹如苍松,浓眉大眼,额宽脸圆,一看就不是什么奸臣之相。
这人,正是户部尚书张之禄!
张之禄看了眼一直动个不停的垂髫小儿,轻摇了摇头,心中无奈,拿这小儿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神中还有些宠溺的意味。
他娶了四房妻妾,四房妻妾先后生了八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来了儿子。
老来得子!
所以,他很宠溺这个独苗儿子。
要是女儿如儿子这般,他早就出言训斥了。
就在张之禄无奈之际,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
“老爷,宫里来人了!”
一个下人走入了正堂。
闻声,张之禄立即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微微皱眉,面露疑惑之色,心想,这时候宫里来人不会是有要紧的事吧?
“人在哪?”
张之禄问道。
“在府门口。”
下人回答。
府门口?
那可是宫里的人啊!
不将宫里的人请进府里,这下人是怎么干事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张之禄的眼角轻轻一抽,板起了脸,看着那下人训斥道:“你这下人,怎可怠慢了宫里的人呢?罚一个月月钱。”
听见张之禄要罚月钱,那下人心里突然一慌,连忙出声解释道:
“老爷,不是小的不请那位公公请来,小的请了,只是那位公公不愿进府,要小的请老爷出去。”
“那位公公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下人一脸肉疼的模样。
一个月的月钱,可是能去勾栏潇洒好几次。
“陛下口谕,你怎么不早说。”
张之禄的瞳孔一震,怒斥了下人一声,便起身大步朝着府门口跑去。
片刻后,张之禄来到了府门口。
“张公公,怎么不进府呢?”
张之禄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府门口的小张子,脸上立即浮起笑容。
他知眼前这个张公公是王上身边的小红人,能不得罪尽量还是别得罪。
小张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张尚书,咱家只是来传一下陛下的口谕,也没什么事,就不进府了。”
他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朝堂上的这些官员,想讨好他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传陛下口谕,户部尚书跪下听旨。”
小张子扯着嗓子大喊道。
“微臣听旨。”
张之禄正了正衣襟,随即下跪。
“户部尚书张之禄,三天之内,筹备出至少十万大军出征所需粮草辎重。三日之后,若是见不到被气得粮草辎重,你的乌纱帽也不必戴了。”
小张子说出大武天子的口谕。
“微臣接旨。”
张之禄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天子口谕,下意识的开口接旨,然后便站了起来。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
三天备齐至少十万大军出征所需粮草辎重,这又不是秋收季节,谈何容易啊?
“张尚书,三天之后可要备齐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辎重哦!不然,你的乌纱帽可不保了。”
小张子笑看着张之禄,好心提醒道。
备齐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辎重,三十天都不见得能行,更别说三天了。
“至少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辎重。”
“三天!”
张之禄的眼睛逐渐的放大,宛若铜铃一般,后知后觉。
他突然间感觉压力倍增,甚是棘手。
为出征大军筹集粮草辎重的事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干了,深知此事的棘手。
三天的时间,至少筹集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辎重,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这还是在春季!
“张公公,时节正值春季,三天之内筹集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辎重,这几乎不可能!”
“您能不能回去向陛下说说,往后延一些时日,三日的时间真太短了。”
张之禄面露为难之色,仿佛有一座巨大的山岳压在了身上。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陛下,您要是想摘了微臣的乌纱帽,下一道圣旨即可,何必整这么一出呢?将这么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交由微臣来办,这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张之禄在心里吐槽天子武炎。
朝廷命官,对天子的怨言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可不敢说出口。
“张尚书,这是陛下对你的信任,好好干,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小张子笑着颔首道。
他在敲打张之禄。
侍奉天子多年,对于天子的心思他也能猜测一二。
筹集粮草辎重一事,对张之禄是一大挑战,又何尝不是大武天子对张之禄的信任呢?
户部尚书掌管王朝钱粮命脉!
这个是一个很重要的高位,能者居之。
自从之前秦天提点武炎要清一清朝堂上的腐朽,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武炎就一直在着手这件事。
张之禄的心思敏锐,瞬间便从小张子的话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他走上前,偷摸着往小张子的怀里塞去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并说道:“张公公,这事着实棘手啊!”
小张子来者不拒般将钱袋子收下,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随即轻声说道:“张尚书,昔日银甲将重踏山川,秦王殿即将率军北上。粮草辎重都是为秦王殿和银甲玄军准备的,咱总不能让边境打仗的甲士饿着肚子守土镇疆吧……”
不待小张子的话说完,张之禄突然火急火燎的迈步走开了。
“张尚书,你这是要上哪?”
小张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张之禄。
张之禄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小张子,肃穆道:“我去筹集粮草辎重。秦王殿重披战甲,银甲玄军重临武朝,此事非同小可。”
“正如公公所言,咱总不能让甲士们饿着肚子守土镇疆吧!哪怕是我们饿着,也不能让边境的甲士饿着。”
“这一次,哪怕是求爷爷告奶奶,下官也会备齐粮草辎重。”
张之禄的目光如炬,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三句话撂下,他继续迈步离府。
为了在三日之内备齐粮草辎重,这时候的他晚饭都顾不上继续吃了。
一切,都以粮草辎重为重!
……
上京城,西校场军营。
蹄挞蹄挞!
有马蹄飞踏的声音在宽阔的旷野间响起。
戍守在军营门口的六个披坚执锐者听闻声音,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精神抖擞,战意缠身。
这六个甲士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军营门口左右各站立着两位甲士,一动不动,宛若磐石一般,中间则是有两位甲士来回走动,一个是伍长,一个是普通甲士。
在听闻马蹄飞踏的声音后,中间的两位甲士立即抬眼看向远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
一面白色的战旗映入两人眼帘。
“白色的‘秦’字战旗!”
那个伍长细细在飘扬的白色战旗上打量片刻,不由皱了皱眉头,面露疑惑之色。
上京城的各大军营中,似乎没有白色的‘秦’字战旗啊!
在大武王朝能以姓氏为战旗的,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即便是在上京城中,这样了不得的人物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那是什么旗?上京城中的姓氏战旗我都知晓,其中可没有一面‘秦’字战旗。”
伍长看向身旁的甲士,疑惑的问道。
他将上京城中的那几面姓氏战旗都过了一遍,但百思不得其解。
那甲士的目光还看着远方飘扬的战旗,目不转睛,眼圈微微泛红,似乎是认出了那面战旗。
秦字玄蛟旗!
银甲玄军战旗!
这甲士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心神全在银甲玄军的战旗上,所以并没有听见伍长的话。
伍长碰了一下那个稍稍失神的甲士,甲士回神过来,一脸茫然但又多少有些激动的看着伍长。
“你识得那面战旗?”
伍长瞧着甲士的神情,试探性的问道。
甲士点了点头,正色道:“自然识得那面战旗!那面战旗,如刀刻斧凿般刻在我的脑海中,永世不忘!”
说话时,这甲士体内的热血都沸腾了!
他,曾经也是银甲玄军的甲士!
“那是那支军队的战旗?”
伍长问道。
“我还记得曾经那面战旗飘扬之地,敌朝皆溃不成军!银甲横扫天下,玄军举世无双。”甲士沉声开口。
他的话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似蕴含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你是说……”
伍长恍然大悟,想到了大武王朝的那支无敌银甲。
“银甲玄军!”
甲士一字一顿的说出四字,铿锵有力。
蹄挞。
这时,秦天距离军营门口已不足十丈之远。
“快搬开拒马桩。”
见状,伍长连忙下令。
四名甲士上前将拒马桩搬开。
秦天身披战甲,策马而来,挥舞战旗的身影深深烙印入军营门口的六个甲士脑海中,格外的高大伟岸亦英武。
六名甲士手握利刃,单膝跪地,左拳置于胸前,高声呼喊道:“将军威武!”
“武军威武!”
秦天回以一声,摇旗策马入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