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屋舍中,一个双臂孔武有力的魁梧男子正自顾自的收拾行囊,一个妇人抱着约莫两三岁的稚童在旁看着。
稚童圆溜溜的眼睛清澈无瑕,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仿佛眼里有‘光’。
这是一个三口之家。
“当家的,你收拾行李作甚?”
妇人的眉头微蹙,面露疑惑之色。
“当初银甲玄军解散之时,兵主秦天将军曾言银甲玄军战旗飘扬之际,银甲玄军可归!”
“今日我在街上看见一个身披战甲的将军手执战旗,策马飞奔。”
“一声银甲,一生银甲!”
“我曾是银甲玄军的一员,这时,自当回归,守土开疆!”
男子背对着妇人,语气坚定的开口道。
他在长街上看见银甲玄军的战旗飘扬,眼圈泛红,激动不已,随后便回家来收拾行李,欲重披银甲,回归玄军!
好男儿,志在四方,守土镇疆!
妇人听闻男子的话,心绪猛的一沉,一下子沉到了低谷,仿佛有一盆寒冷彻骨的凉水浇在了头上。
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双眼睁大,瞳孔震动。
“当家的,你要去军中?”
妇人试探性的确认道。
她的心里有复杂的情绪涌起,酸楚盈心,五味杂陈。
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难受。
当家的从军,剩下她们娘俩在家,那么这个家就不是三口之家了。
儿子三岁都不到,当爹的就要从军。
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不是天就塌了吗?
一个三岁不到的稚童没了爹爹,一个妇人没了丈夫!
她不想当家的回归银甲玄军!
男子听得身后娘子那略有些悲凉的声音,心仿佛在滴血,犹如刀绞一般。
娘子之言,字字如刀,刺在心间!
他的视线已经逐渐模糊起来,有泪水盈满眼眶,微微抬头,不让眼泪流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触心时罢了!
家中的娘子,三岁不到的儿子……难道他就舍得她们娘俩吗?
他也舍不得!
谁不想娘子孩子热炕头呢?
只是,舍小家才有大家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楚和难受,咬紧牙关,说道:
“娘子,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方才说出。
说一字,心便疼一下。
“当家的,咱儿子三岁都不到呢!你就不能别去吗?军中那么多人,也不少你一个啊!”
“但咱家可不能少了你啊!你是咱家的顶梁柱。”
“你要是不在,夜里儿子哇哇大哭喊爹的时候,我上哪去找你啊?”
妇人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而下,这一滴泪珠中蕴含着她对自家男人的浓浓不舍,嘴微张了张。
刚刚她一直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淌下。
但是自己男人的那句话入耳,她一下子破防了!
自家男人这是心意已决!
话音入耳,男子的眉头突然拧成一团,额头上浮起三条黑线,收拾行李的手轻轻的一颤,脑海中浮起自家娘子和儿子的笑颜。
一想到自家娘子和三岁不到的儿子,他就感觉很亏欠她俩。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抬起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房梁,然后闭眼深吸一口气,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浮现,也一下又一下刺痛他的心。
掀盖头时娘子的娇羞美艳,洞房时的温情似水,身怀六甲时执子之手,儿子呱呱落地、牙牙学语……
这些,都是他最幸福的记忆!
可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甲士的满腔热血,只能舍小家,为大家!
他缓缓睁眼,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说道:
“娘子,如果我不去,那谁又来守护这万家灯火呢?”
“大武王朝的士兵成千上万,确实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但是,那成千上万的士兵中,他们的父亲、妻儿也在家中盼望着他们回去。”
“正是那些谁的丈夫,谁的儿子,谁的父亲以血肉之躯戍守边疆,方才守护了大武王朝万家灯火!”
“我从军,也是为了守护你们娘俩儿!”
男子咬牙说出一席话,然后便拿起收拾好的行李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在走出房门时,他甚至都没看妻儿一眼。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害怕看见妻儿难过的神情,就‘狠’不下心走了!
“爹,抱!”
妇人怀中抱着的孩童朝那魁梧男子伸去两只白嫩嫩的小肉手,做出求抱的姿势,发出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
闻言,背上行李的男子脚步猛的一顿,身躯微颤,仿佛触电了一般。
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酸楚难受情绪涌上心头。
心如刀绞,五味杂陈。
这一刻,他的脚仿佛重逾千斤,哪怕是使出全部的气力,也很难向前迈出一步。
以前,儿子每一次这样叫的时候,他都会张开双手将儿子抱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
“娘子,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儿子。”
“如果,我说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也要照顾好自己。”
男子抬头看了看蔚蓝如洗的天空,不让泪水淌下,嘴角轻动,嘱咐道。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门走去了。
他刚走出大门,妇人也抱着怀中的儿子追了上去。
“当家的,你去守护‘大’家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咱这个小家,我会好好守护的。我也会照顾好咱的儿子。”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亲口告诉儿子,他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妇人站在大门口,眸中泛光,朝着大步走远的自家男人喊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自家男子要回归银甲玄军,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就只有支持了。
“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妇人怀中的稚童也学着娘亲朝着爹爹大喊道,虽然他不知道爹爹要去哪。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这世间最为动听的声音,哪怕是美妙的音符也比之不及。
那男子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他笑了,笑的灿烂!
他看见自家的门口,妻儿的身影在晚霞的映衬下是那样的美,如刀刻斧凿一般刻入了脑海。
将妻儿的身影记下,他便继续迈步而走,背对着妻儿挥了挥手。
妇人抱着稚童,一动不动的立在门口,宛若石化了一般,目送着自家男人走远,心里默默为之祈祷平安。
那男子的背影消失好半晌,她方才回过神来!
在上京城中,还有不少类似的离别情景也在上演。
那些人都是曾经银甲玄军的一员,银甲玄军战旗飘扬,银甲玄军回归!
他们当中,有儿子,有丈夫,也有父亲……
为了大武王朝的万家灯火,这些无畏的勇士,愿舍命燃灯!
战旗飘扬,玄军归来!
那令诸朝精兵强将尽折腰的银甲玄军,将再度横扫天下。
只见,街头巷尾,一个个背着行囊的壮年男子缓步前行。
这些壮年男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穿着银甲玄军铠甲下的白色里衣,里衣的左胸处绣着蛟形纹路。
当初银甲玄军解散时,铠甲归天策武府,里衣留玄军甲士。
哪怕是过去了三年多,这白色的里衣依旧如当初那般,未被尘埃覆盖。
这些曾经银甲玄军的甲士在街上碰上,一眼便从那白色的里衣认出对方的身份,双方相视一笑,点头示意。
然后,一行人成群结队的朝着天策武府或者校场军营而去。
一路上,源源不断有回归的甲士加入队伍。
大武王宫,御书房。
“哈哈哈……”
御书房中,回荡着大武天子武炎开怀大笑的声音。
这声音中蕴含着浓浓的喜悦和兴奋。
“天佑大武,天佑大武!”
“当初横扫天下的银甲重现,八大王朝哪支军队可与之匹敌?”
“秦王叔为武朝真可谓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真乃无双国士也!”
龙椅上的武炎难耐心中的激动,看着殿内两鬓斑白的老者,眼里有难以掩饰的喜色流露而出,兴奋不已。
前两日,北境巡察院的密探使入宫向他禀明了北境的战事。
他正愁北境战事何解?
思虑再三,皆吾良策!
然而,焦头烂额之际,秦王叔已经有了良策。
秦王叔,可真是及时雨!
大武王朝银甲玄军北上,武朝以北三大王朝的无双骑兵,将遭大难!
这一刻的武炎,几乎都能联想到银甲玄军在北境的广袤平原上奔腾而过的浩浩荡荡的场面了!
银甲浮屠,举世无双!
银甲过处,寸草不生!
“小张子。”
武炎看了眼立在一旁的一个小公公。
这个小公公,算是大武天子武炎面前的一个小红人。
“奴才在。”
小张子恭敬的上前,面露谄笑。
武炎吩咐道:“将这位老伯送离宫。”
“奴才遵命。”
小张子躬身道。
“还有,你去一趟户部尚书的府上,告诉他,三天之内,至少筹备出十万大军出征所需的粮草辎重。”
“三天后,粮草辎重若是没备好,朕便摘了他的乌纱帽。”
武炎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