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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乒乓乓”一阵碗碟破碎传入耳底,她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刚入宫时,他们在自己面前阿谀奉承,表尽衷心,到头来,欺负她的也正是这么一群人。

费妍忽然泛上一阵冷意,冰冰凉凉,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如果是在从前,费妍拼死也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可这是在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时空,后宫的尔虞我诈,势力虚伪,全是她所不了解,也永远不想了解的……她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捏紧了椅下的坐垫,强忍着泪水。

十五岁的小费妍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她不再是被父母恨铁不成钢,却依然捧在掌心的幼女,更远离了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没了老师的谆谆教导,也没了同学似真似假的“肺炎”玩笑。

那些曾经在她开来,无比寻常的幕幕,或喜或怒,或悲或嗔,在这华丽而冷漠的宫里,一时竟显得如此温暖,弥足珍贵。

此时,门外的宫女们笑着、闹着,“哗啦哗啦――”地一阵阵洗牌声。

不远处,太监们手里摇着大大小小的色子,小小一方地儿,就听着买大买小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厢,冷冷清清。

她是被刻意孤立隔绝的人,这后宫中所有的喧闹和热络似乎都与她无关。

只因为高高在上的那一人,对她厌倦了,对她厌恶了,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变的遥远起来,人与人之间哪怕是再亲热的关系,也会生疏冷漠起来。

后宫里的女子,无一不以那人为天、为神,那么卓绝的人物,本就是如她般小小才人可望不可及的那弯皎白明月,清冷而又遥远,哪怕只是近着,都是说不出的欢喜。

可她却生生将他拒之门外。

他们知道云皇将不再会容忍她,于是所有的不满全部爆发在她的身上,成为了刁奴欺主的一桩桩恶状。

皇城内,镇北将军府。

半夜,秋红猛地一个寒颤,从睡梦中惊醒。

“小姐,您怎么醒了……”

“阮惜暮,不,将军呢?”

“将军……将军现在应该还在书房里吧……小姐,小姐您到哪儿去啊?你不能去书房啊,将军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将军府中的丫鬟递来湿巾,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了也有许多时日,秋红依然无法容忍他人插手自己的私事。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却忘不了那个抱着她嚎啕大哭的少女――二小姐夏侯绛。

将军府的书房在西南偏院处,那儿环境幽僻,鸟啼清脆,寻常仅三两个丫鬟小厮整理杂物,外人不得入内。

秋红这一觉醒来,心里有说不出的骇然,仿佛是被人生生掷在了冰窖里,从头到脚,泛上的是寒意,窒息的感觉汹涌袭来。

近来,坊间的流言此起彼伏。

大伙儿都说夏侯府的二小姐,这次啊,顶撞了龙颜,看上去不过是连贬三级,从婕妤降成了才人,没掉脑袋,没进冷宫,可不是天大的运气。然而后宫是什么地儿,那可是吃人不吞骨头的地儿。

怕是……到头来,稍有那么几人一唆使,奴才在使几个绊子,就算是贵族的子女,一条小命也难保啊。

秋红天天听着,禁不住寒颤,她求过阮惜暮数次,想进宫继续伺候她家二小姐,可都被阮惜暮不由分说拒绝了。

说到急时,那陡然降下的空气,足可把秋红逼的禁不住浑身发抖。

这一回,这一回无论如何,她不会再退缩。

二小姐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这个时候,正是二小姐需要她的时候,她绝不能懦弱地躲在将军府上,任二小姐被后宫的争权夺利所吞噬。

她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一路小跑,匆忙赶到书房。

青灯如豆,剪窗烛影,微微摇曳。

从外面看去,长身玉立的阮惜暮背对着她,正立桌前,在书桌前坐着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仅见得一个侧面,却是线条流利而柔和,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只觉那侧容些许熟悉,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地方见过,只觉微微疑惑。

房里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姑娘,王上何必与她为难。就算……看在夏侯老将军的面子上,微臣恳请王上不要再为难她了。”

“这茶不错,色泽清淡浮绿,看来甚好。”

“王上喜欢,微臣立刻嘱咐奴才们送进宫去。刚才微臣的话……”

“惜暮,恁多朝臣中,最懂本王的就是你了。如你所说,何必为了个无关痛痒的小丫头,扫了本王的兴致。”

“承蒙圣宠,那么就看在微臣的面上,放了夏侯绛吧。”

书房里好一阵沉默,丝丝危险的气氛在不绝中逼散而出。

秋红终于明白房里的那人是谁了,他是云皇。

她心里忽然一阵激动,慌忙间竟推开大门,整个人扑跪在地,一个响头磕去,“王上,让奴婢,让奴婢进宫伺候二小姐吧。”

云皇的眉陡然皱紧了,杀意骤现。然而,当秋红抬起脸,他看见那么张秀美的容貌时,风流如云皇,嘴角竟勾出一分玩味的笑意。

阮惜暮只觉心中一个咯噔,当下错身挡在秋红身前。

“二小姐?”

杜子腾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梢。

“王上。”

阮惜暮不悦地沉下脸,语气肃穆,“王上若真觉着为难,也就罢了,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恕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语毕,他不着声色地挡住杜子腾的目光,拉起秋红,转身就朝门外而去。

“慢着――她,留下来。”

云皇一声令下,阮惜暮的脸登时黑了起来。

“王上!”

“什么夏侯绛无辜,看着夏侯文老将军的面上,休要为难她。惜暮真当本王愚不知世事吗?镇北将军阮惜暮何时讲过情面,这情面二字,若是由其他人来说,本王或许会信,由你口中道出,那便是天大笑话。”

杜子腾轻柔吐字,莞尔一笑,从容不迫地轻啜一口清茶,阮惜暮身后陡地一僵,一种无从可察的寒意从心底泛出。

“臣也知人不独亲其亲,人不独子其子……”

“得了,惜暮也别绕这些弯子了。这替人求情的事儿,做一次也就罢了,三番两次的做下去,小心你连要守护的人,也无法守护了。”

阮惜暮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遭,第一次是夏侯绛未曾进宫。

他以绝美的异域公主那米拉为贡品,作为交换,抵住了白玉城陡起的流言,让云皇终于点头同意夏侯绛进宫。

第二次就是现下,杜子腾一语双关,谈笑间点破天机,狠狠将了阮惜暮一军。

茶香袅袅,薄薄的水雾后,他美丽的狭眸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从秋红闯进书房的一瞬,他就清楚的知道阮惜暮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所为何人。

开口一试,阮惜暮果然失了原有的镇定,他当下了然于胸。

不过短短瞬间,早已将两人算计个透。

那少女的确生得秀美清雅,然而,后宫的美人他见多了,早就厌了、倦了。若是惜暮喜欢,他倒也乐观其见,但前提是不可触碰到他的软肋。

不管是这陌生丫鬟也好,镇北将军也好,他杜子腾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可周转。

他身上气势突增,周围空气陡然一紧。

阮惜暮只一眼,就明白了。

“微臣逾越了,还望王上息怒。绛二小姐的事儿,微臣定不多管。”

“本王最器重的,一直是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微臣明白。”

“今儿个的事,本王只当没发生。”

云皇狭眸掠过阮惜暮的脸,又滑向窗外,月色如洗,皎白中散落清冷冷的光华,笼地窗外黑土白石,都流动着一层水银般的光芒。

洁净如初,清亮透彻。

他放下茶盏,唇角勾出一分笑意,“今晚的月色不错,本王也该回去了。”

“恭送王上。”

阮惜暮拱手拜送,那一袭白衣渐行渐远,挺秀的背影孤拔而清冷,一如此时月。阮惜暮一时哑然,心里涌上了浅浅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