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近来可好——？”秋遇安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的沉默。
秋曦瞳点了下头，应道：“挺好的，苏家上下都待我不错。”
秋遇安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看得出苏公子对你的确十分上心。”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可是秋曦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一时之间鼻子就有些发酸。
如今他已娶妻，她也出嫁，各自都过得很好，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自己又在这里难过些什么呢？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来见我的，谁知你还是来了。”秋遇安道。
秋曦瞳端起茶杯，用茶盖子慢悠悠地撇着浮沫，“既然避不开一辈子，那早点见面，跟晚点见面，又有什么区别呢，总归是要面对的。”
她白皙的双手端着那杯茶，光是这副看似怡然自得的模样，都美得如一卷上好的画卷。
然后，她看那茶凉得差不多了，便凑上前去啜了一小口。
那是上好的君山银针，是两湖地区送上来的贡品，味道本应是甘醇甜爽，特别适合这个团圆的节日的，可是秋曦瞳却偏偏从中尝出了一丝苦涩。
她努力地眨着眼睛让眼眶中的泪不要落下，“再说了，大过年的，咱们又向来关系亲厚，这种时节都不走动，未免太过奇怪。”
秋遇安淡淡道：“就因为这样？我还以为有别的。”
秋曦瞳转开了头，假装在看门口有没有梁惠姚和郭苑婷的身影，实则是不想让秋遇安看见她盈满了泪水的双眼。
“瞳儿。”或许是知道了秋曦瞳的心思，秋遇安的声音突然就柔和了下去，“如果再重来一次，你会选择什么？”
秋曦瞳抬起头，对着房梁发了一会儿呆，才回答道：“我会选择从未与你相遇。”
“而我会选绝不放开你的手。”秋遇安马上回道。
秋曦瞳抬着头愣神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秋遇安认真的面庞。
“纵然有诸多阻挠，身份上的不可能，那桩你手帕交的赐婚，你我都不可能放得下的母后，哪怕是方家的事让你心有隔阂，”秋遇安道，“我还是想要勉强一次。”
秋曦瞳皱着眉头，轻声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用吗，咱们不是约定了来世和之后的生生世世吗，足够了。”
她看着秋遇安，眼眶又红了。
秋遇安没有回话，只是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秋曦瞳用力往回抽了一下，可秋遇安却用了更大的力气，让她无法逃脱。
“你这样子，置姚姐姐于何地，姚姐姐有什么不好。”秋曦瞳淡淡道。
秋遇安缓缓绽开唇角，噙了一个极浅的微笑道：“王妃什么都好，相貌家世才学全都无可挑剔，打理王府后院也是像模像样，只一点，她不是你。”
这句话甫一出，外头端着姜母茶的梁惠姚摇摇欲坠的几乎站不稳。
她已经在外头呆了好一阵子了，她听到了二人的那段对话。
如果再重来一次，你会选择什么？
即使到现在，秋遇安的心里也只有秋曦瞳一个，他甚至还会选择不再放开秋曦瞳的手。
她所有的疑惑都在一瞬间被解开了。
新婚之夜，她的夫君，口中念叨着的，就是她最好手帕交，他名义上亲妹妹的名字，这一年以来，他从来都不曾忘记过她。
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可是她总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她宁愿她夫君心里的是另一个人，所以才张罗着要为夫君纳妾。
可上天偏偏跟她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梁惠姚闭上眼睛，稳住了身形，没让屋内的二人听出外头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再重来一次，她会选择什么？
她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即便再来一次，她依然想选择秋遇安，她想选择她喜欢的男人，即便她的喜欢是如此的卑微，即便对方根本不在乎她的这点子喜欢，她也想选择他。
不怪得秋遇安不愿意跟她圆房，也不跟她或者郭苑婷亲近，甚至连对娶侧妃这事也是兴趣缺缺，还放言是谁都一样。
因为他心里早就有一个不可能的人了，无论侧妃是谁，都不可能是他名义上的亲妹妹。
他压根儿就没在乎过。
梁惠姚低下头，撇见了自己今日这条正红色裙摆上的鱼戏莲叶。
这么正的颜色原本是她最喜欢的，可是想想秋曦瞳那浅蓝色的披肩，那向来素雅的装扮，她突然就有些厌恶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些衣物。
“姚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背后郭苑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呀，姚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郭苑婷提着个小食盒，又端着一盘红桃粿，从后头小步追了上来。
刚才她怕秋曦瞳等得久了，便让梁惠姚先端着姜母茶回来，自己在厨房里亲手把红桃粿装进食盒才走出来。
谁知走到正厅门口，却见梁惠姚端着几杯茶在这直挺挺地站着。
再定睛一看，她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微微哆嗦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似的。
“我…我突然不太舒服……”梁惠姚有些含混地道，“你帮我把这些端进去吧，我…我回屋歇息一下。”
她也不等郭苑婷的回话，直接就把姜母茶往她手中一送，急匆匆地就回屋去躺下了。
知道了这些内幕，在调整好情绪之前，她不想见到屋内的那两个人。
听说梁惠姚突然病了，秋曦瞳不免有些心急，好在蓟王府都是熟识，像她这般突然跑去后院倒也算不得失礼。
梁惠姚毫无精神地躺在床上，脸色十分难看。
看到秋曦瞳走进来，她不由得稍稍撇开了头，尽量先避免与对方对视。
“姚姐姐，你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是不是太冷了？”秋曦瞳柔声问道，梁惠姚浮皮潦草地摇了摇头否认。
秋曦瞳又问道：“那要不要找御医来给你瞧瞧？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舒服了，依我看，可能八成是廊下吹了风受寒了吧。”
梁惠姚不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眸。
她看不见秋曦瞳的面庞，只能看见她白皙的双手，和身上穿着的衣裳。
其实秋曦瞳的长相是属于明媚那一挂的，主要是她那双眸子，目光深邃，黑多白少，再怎么上好的宝石在这对眼眸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然而这样明媚相貌的她，喜欢的却是如此素净的装扮。
趁秋曦瞳转头喝茶的时候，梁惠姚目光上移，打量起了她今日的首饰。
她今日只简单地梳了个侧髻，再簪了一根普通的玉制木兰花簪子，那是一根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簪子了，要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是上好的昆山玉。
那朵木兰花在梁惠姚眼里突然变成了一朵梅花，就是那朵梅花，一下子刺痛了梁惠姚的眼睛。
秋遇安曾经跟她说过，他喜欢梅花，这就是为什么蓟王府种了一片梅园的原因吧，那一堆木制的梅花簪子，肯定也是为了给秋曦瞳送礼而练习的吧。
梁惠姚盯着那根木兰簪子太过入神，没注意到秋曦瞳已经放下茶杯转过了头来。
“姚姐姐怎么一直盯着我的簪子瞧？”秋曦瞳笑着问道。
梁惠姚转过眼睛，对上了她笑盈盈的眸子后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帘，“没有…就是觉得雕得很好看，所以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秋曦瞳二话不说，将那簪子从发髻上拔了下来。
“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秋曦瞳毫不在意地道。
梁惠姚连忙摇头道：“这怎么行，这是苏公子给你的吧，你还是自己好生收着，我不能…夺人所爱……”
最后那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单说这根簪子，还是在说别的。
秋曦瞳拉过她的手，硬是把簪子塞进了她手里，“你就好好收着吧，权当你这吹风后用来安枕的，再说，这是我自己的嫁妆，苏大哥管不着。”
梁惠姚拿着那根簪子，嘴角浮起了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
秋曦瞳向来都是这样，什么东西只要自己喜欢，她都会二话不说地送给自己，跟自己投缘的丫鬟都能指给自己，这区区一根簪子算什么，就连…就连男人也一样……
而秋曦瞳看到她嘴角的笑，还以为她很高兴，“你若是喜欢这样的首饰，我那里还有，哪日你得了空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咱们也能偷偷说点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