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姚看着秋曦瞳点漆似的双眸，里头写满了真诚。
她心下一动，突然道：“其实，我还喜欢你今日的披风，你今日的穿着，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不如你脱下来给我，我…我拿狐皮大氅跟你换好不好？我那还有别的，只要你喜欢，都给你，只要你肯把今日这一身衣裳也一起送我。”
她紧紧地拉着秋曦瞳的手，语气里充满哀求。
秋曦瞳不明所以，只道：“我不是不愿给，只是我身上这些都是用旧了的，也就这披风是过年新做的罢了，但也穿了好几日了，不值当你用狐皮大氅这么名贵的东西来换呀。”
秉持着梅皇后勤俭节约的习惯，秋曦瞳也很节俭，一件衣裳只要不是穿烂穿破了，她都不会处理掉，特别是现在身形几乎不会再变了，这做新衣服的频率是愈发的少了。
梁惠姚摇了摇头，继续拽着她的手道：“值当的，你身上这一身，真的特别好看，我好不容易借着这个机会才能开口跟你提，求求你成全我。”
她说着，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跪下，说到激动处时，还不自觉地掉了几滴眼泪。
秋曦瞳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好好好，姚姐姐你先躺下，我跟你换，跟你换好吗？我现在就换，你…你别哭……”
她手忙脚乱的，完全不知道梁惠姚到底在激动些什么，只不过一身旧衣裳罢了。
而听到她同意后的梁惠姚，却是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就好，待会儿我让丁香和海桐服侍你去换衣裳好吗？你若是看上了什么别的，尽管拿走不要紧。我屋里好东西也不少的，只要有你看得上眼的，你都拿走吧！”
秋曦瞳摇了摇头，“这倒是真不必，毕竟是无功不受禄，承蒙姚姐姐不嫌弃我这身旧衣裳……”
也许姚姐姐就是真的很喜欢她今日的穿着吧，秋曦瞳收了声，不再发问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了。
“丁香。”梁惠姚提高了音量唤道。
丁香应声入屋，梁惠姚吩咐道：“带瞳儿妹妹去换身衣裳，把箱子底下那件狐皮大氅拿出来，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吩咐了许多事，这才让丁香领着秋曦瞳到后边去换衣裳了。
怀着满腹狐疑，秋曦瞳换了衣裳后本来还想来旁敲侧击的，可从后边一走出来，便见梁惠姚已经睡了过去。
梁惠姚紧紧地闭着眼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色竟然变得奇差无比。
秋曦瞳不好再问什么，身边这个丁香也是一头雾水，只是遵照主子吩咐行事罢了。
于是没辙，她只好叮嘱丁香要好好照顾姚姐姐后带着满腔的疑问离开了蓟王府。
梁惠姚当然没有睡着，她只是假扮睡了过去，就是为了避免秋曦瞳出来后再问东问西，她不好搪塞罢了。
听到丁香送秋曦瞳出门去了，梁惠姚遂睁开了眼睛，看着满屋华丽却冷冰冰的装饰，眼角无声地滑过了一滴眼泪。
夜幕降临，秋遇安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就着郭苑婷准备的几样下酒菜，独个儿喝着酒。
见完秋曦瞳后，他一直心烦意乱，特别是一想到他深爱的女人居然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他简直气得快要炸裂了。
他想着秋曦瞳白天的回答，呵，她居然想着要是从未遇到过他就好了。
他紧紧地捏着酒杯，捏得指尖泛白，再一用力，那酒杯竟然被他捏碎了。
看着一手的碎片和伤痕，他毫不在意地在袍子上擦了擦便算止血了。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他却觉得越来越烦躁，这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了。
“殿下，王妃为您准备了新的酒杯和一壶新的陈酿。”费白的声音遥遥传来，秋遇安眼前略显模糊的景色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是了，自己现在是在蓟王府，还是个成了亲的王爷，可不能这么失态。
“放下吧。”秋遇安挥了挥手，费白将酒放下后就无声地退了出去，主子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看起来特别不好的样子，自己可千万别往跟前凑。
刚好原本那几壶都喝了个精光，秋遇安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拿到唇边一饮而尽。
不知道王妃准备的是什么酒，这一杯杯下肚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缓一缓后，这后劲儿就上来了，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愣是让他的脑门沁出了一层薄汗。
半壶下肚，眼前的景物扭曲了起来，比刚才还甚，秋遇安试图站起来缓一缓。
谁知，站起来之后头更晕了，身体也燥热了起来。
他踉跄了两步后扶着桌角，这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至于跌倒。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不可能的身影向他走来。
秋曦瞳还穿着今日的那身衣裳，披风上的百合花映着皎皎月光着实是另一种风情，那发髻和发髻上的木兰花簪子，都是白天见到时的那模样。
“瞳儿…瞳儿你终于肯回到我身边了吗？”秋遇安拉过对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
那当然不是秋曦瞳，而是换了秋曦瞳衣裳的梁惠姚。
她仔仔细细地对着镜子装扮过，确认发髻和身形都是一模一样这才从屋内走出来。
她跟秋曦瞳从小一起长大，要模仿秋曦瞳走路的姿态和说话的神情，那简直太简单了。
秋曦瞳身子不大好，步伐很小，宫中规矩又多，要走出身子巍然不动而裙角翻涌起伏的模样着实不容易。但梁惠姚也是高门出身，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可是这些东西要做起来那也是像模像样的。
她不敢说她现在的身姿体态跟秋曦瞳完全一致，但七八成相似是有的，要瞒过醉酒后神志不清的秋遇安不要太容易。
她为秋遇安准备的酒，自然也是加了料的。
那是母亲在她出嫁前，偷偷放进她嫁妆箱子中的药粉，劲儿很小，跟青楼那些虎狼之药没得比，是给寻常夫妻增强情趣时用的，但也更难以察觉。
一般的当家主母怎么好意思给人知道自己会使这姨娘才使的手段，是以嫁妆单子上根本不可能有，梁惠姚也不可能跟秋遇安提这茬。
看着秋遇安双瞳有些涣散的模样，梁惠姚心里涌起一抹悲凉。
自己居然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用上这药。
然而，她强打起精神，努力模仿着秋曦瞳说话的语气笑道：“殿下，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秋遇安蹙起了眉头，质问道：“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你我之间何时如此生分了？”
梁惠姚抿了抿嘴，试探地道：“遇安？”
“我在。”秋遇安应了一声，拉住了梁惠姚的手。
一句简简单单的回答，让梁惠姚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
若是刚才还抱着一丝丝不可能的希望，如今她只觉得手脚冰凉，整个人眼前发黑几乎就要跌倒。
“遇安，这里风大，咱们进去吧。”她忍着喉头的哽咽，主动上前挽着秋遇安的手臂道。
即使心里是如此的难受，她也强忍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模仿秋曦瞳平日说话的神色。
秋遇安十分乖巧地跟着她，还问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有什么事咱们进去再说，听话。”梁惠姚像哄着一个小孩子一般哄道。
可是秋遇安却顿在了原地，他只是拽着梁惠姚的袖子，十分委屈地道：“瞳儿，你先答应我，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你看，又是梅花开了的季节，你觉得是这漠北的梅花开得更好些呢，还是寒梅园的呢？”
原来秋遇安以为现在是他跟秋曦瞳在漠北成亲后的时光，梁惠姚偏过头，突然见到他脸上挂着的笑，是那样的和煦温暖。
在这样的一个雪夜，似乎都有照亮整片黑暗，融化这片积雪的力量。
“其实我觉得，还是寒梅园的开得好些。”不待梁惠姚回答，秋遇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到今天也还记得你当日的舞，虽然再也没法看见，但你却永远陪在了我身边……”
说完了那一夜，又说起了二人之间的其他故事，从螺子黛说到共乘一骑，从行宫携手说到江南一吻。
这些话语，却如同一把把刀子一样，直将梁惠姚刺得无处可逃，伤痕累累。
她何曾见过这样温言软语的秋遇安，她何曾见过如此神色的秋遇安，在写不完的柔情里面，仿佛还带着些男人特有的幼稚和别扭。
这是她不曾见过，当然也不曾拥有过的夫君。
可是只要一想到在夫君眼里，她是另外一个人，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缓缓地从眼角落下两行泪来。
“瞳儿，你哭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秋遇安敏锐地发现了梁惠姚眼角的泪。
他抬起手，用略微粗糙的指腹抚过了梁惠姚的眼角。
随着他的动作，梁惠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肌肤之亲啊。
他虽然从不避讳在外人面前与她挽着手，可是却从来不曾跟她如此亲密过。
“瞳儿，你怎么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是我不好的话，你跟我说，我什么都改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改……”秋遇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揽住了梁惠姚的腰。
梁惠姚向前探了探身子，搂紧了秋遇安的脖子。
“你什么都好。”她在他耳边如是说道。
秋遇安像听了夸赞的小孩子般，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笑道：“真的吗？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离开我了？”
“当然。”梁惠姚坚定地点了点头。
秋遇安双臂一用力，将梁惠姚抱了起来。
梁惠姚听着他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想起了上一次他这样抱她，是在漠北从雪地中救她的时候，是不是那一刻开始，她就心动了呢？
只是如今的心境已经跟当时完全不同了，那时她是虚弱的，但也是雀跃的。
可现在，她心里只有难以言喻的伤痛。
她几乎听完了秋遇安和秋曦瞳之间的全部故事，她也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取代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可是，自己却是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要跟他携手走完一辈子的人。
她紧紧地抓着秋遇安胸前的衣襟，试图抓住这她知道留不住的掌中沙。
秋遇安将梁惠姚抱到了床上，再一扬手，把帷幔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