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的凄凄惨惨，满耳的嚎哭之声，惹恼了大喇喇坐在正位上的一名羯人军官。他两道凶狠的眉毛，募地一皱，像是坚硬的夹子一般，“嚎什么嚎，死了就是死了，这世上，死的人，多的是。难道哭一顿，就能将人哭得活过来？”
这炸雷般的一嗓子，将满院的喧嚣，给生生地剪断。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快点将兄弟们的辛苦费给结一下，我们还得回去复命。”羯人军官——程青山像是一座黑塔，大踏步地走到张老爷面前，匪声匪气地说道。
若不是石将军的吩咐，谁人会接下这么个倒霉催的差事，整整奔波忙碌了一日一夜，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张老爷一把抹掉脸上的泪，哭喊着，扑了上去。
满脸晦气，像是看到一坨屎一般，嫌恶地后退了两步。
若不是石将军的吩咐，谁人会接下这么个倒霉催的差事，整整奔波忙碌了一日一夜，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张老爷一把抹掉脸上的泪，哭喊着，扑了上去。
程青山满脸晦气，像是看到一坨屎一般，嫌恶地后退了两步。
张老爷踉跄一步，像是一只叭儿狗般，正好扒拉住他的裤脚。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死死地抱住这名千户大人的脚，一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老脸，因为满满的恨意，似乎扭曲得有些变形。
“还不将酬劳端上来。”他转过头，朝一旁的张夫人吼道。
当一叠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金子，映入眼帘之时，程千户就像是一头饿狼，看到丰美的食物一般，贪婪之色，迅疾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微微一个挥手示意，一名心腹手下，急匆匆地上前，将那些金子，迫不及待地，尽数收入囊中。
“有什么冤屈，你尽管一一道来。”像是主持正义的青天大老爷一般，这名一身戎装的羯人，正义满满，气势十足地说道。
适才的恨意，扭曲，似乎转瞬即逝，张大老爷被搀扶着站起来时，两行热泪，顺着腮边滚滚而下。他双眼红肿，泪水盈眶，似乎受尽了委屈，历经了冤屈。
“陈娘子的姘头，故意将我扔进泥石流中，企图谋害我的性命。谢神医的人，见死不救，任由我的孩儿被冲下悬崖。我要他们——死——，都去死————”
死这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之间挤出来的，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杀气腾腾的味道。
纵使被金子迷惑了双眼，但理智尚存。程青山在心底里暗暗地权衡了几分，决定先从那个不知所谓的陈娘子着手。至于声名显赫的谢神医，且容他押后再想。
“那就一个一个地解决。”他使劲地拍打着胸脯，一副天下熙熙，老子横着走的模样。
而此刻的陈娘子，丝毫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作为一名典型的北方农村妇女，她勤劳善良，节俭持家。一个人拉扯着女儿，在这穷山恶水里，像是一棵扎根于岩石缝隙里的杂树一般，顽强地生存着。
当一群凶神恶煞的差役，闯进被泥石流冲掉半边房舍的土屋时，陈娘子正在收拾着院子。她的女儿——小草，正在一旁帮忙。
“交税了，交税了——”
宛如土匪下山般的喧哗声，纷沓杂乱的脚步声，像是一股洪流般，流泻进这个安静的小院，惊得正在忙碌的母女俩人，浑身一颤，脸色的血色，唰地一下退得一干二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刘柱子家的惨事，像是病毒一般，几乎传遍了整个花山村，使得每一个村民，见到这些身穿制服的差役，就如见到妖魔鬼怪一般，被吓得战战兢兢，心惊胆战。
“大人，这是今年的税钱，”陈娘子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硬着头皮，将准备好的一贯钱，递给了一名差役。
这名差役一把抢过那一贯钱，嘴里大声嚷嚷道，“不够，不够，今年的税钱，翻倍了！”
什么———？
翻倍———！
陈娘子身躯晃了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她望着残垣断壁的房舍，再看着瘦骨伶仃的小草，心中不由一片灰色的绝望。
已经是穷尽所有的力气，才凑得这一点钱，如今又要翻倍，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没钱——？没钱好说，把这丫头片子拿去抵押就行。”一双蒲扇般大的黑手，斜地里伸过来，像是铁钳子一般，夹住小草，然后用力地一拽，毫无防备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洁白的羊羔，落入了恶狼的爪下，被死死地按住。
“娘———娘———娘————”小草吓得哇哇大哭，恐怖使得她每一根骨头都在发抖，整个人抖得像是筛子一般。
“不要———，不要————”陈娘子直觉双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仿佛全身微尘似地散了。
她不顾一切地朝前扑去，想要把女儿从那双钢箍一般的手里给拽拉回来，但一切皆是徒劳无功。
被缠得心烦的男人，眉毛一拧，一掌拍去，可怜的陈娘子，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将出去，重重地摔下。
就在此时，进屋搜刮的几名差役，鱼贯而出。像是没有看到摔在眼前的这个大活人似地，他们从这个女人的手上踩过，一副嘻嘻哈哈，若有所获的样子。
“看，这个项饰，倒还不错！”其中一人，举起一个绿色宝石串成的项链。珠串的中间，是一枚呈弯月状的狼牙。
“不，不要————”陈娘子匍匐在地上，伸出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双手，嘶哑着声音地喊道。
这是那个人给她的信物，是她沉寂了多年的心，唯一的一次沉醉，放纵，与留恋。
身体的疼痛，在这一刹那，仿佛全部地消失得不见，唯有激烈跳动的心，似乎裂成两半儿。
“倒是可以抵那税款了！”钳制着小草的差役，望着那反射着阳光的绿色光芒，双眼里迸射出极致的贪婪。
他煞然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森森白牙。然后，双手猛地一推，豆芽儿一般消瘦的小草，像是被风吹断一般，朝前重重地跌摔而去。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那躺在地上，仿佛失去半条命的陈娘子，突然一跃而起，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巨大的爆发力，使得她受伤的内腹，似乎不堪重负，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她的嘴角蜿蜒流出，吓得小草哭喊连连，几乎魂飞魄散。
那群如狼似虎的差役，没有理会她们。他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地离开了这个残破的小院。
小草艰难地搀扶着自家娘亲，小小的身子，由于超负荷的重压，被压成了一道弯弓。
她边哭便说，“娘，娘，我扶您靠着墙坐下，我去请谢神医。”
堪堪将陈娘子安顿好，小草就像一发炮弹般，往外冲去。刚刚弹射到院门口，她却双眼发直，脸色煞白，倒退着往回走。
一群甲胄在身，武器在手的羯人骑士，踏着烈烈风尘，像是一团由远及近的乌云一般，瞬时就来到了眼前。
“陈氏秋菊，勾结鲜卑胡人，里通外敌，即可收押！”一声令下，众骑士翻身下马，携着一股寒凉的风，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拎起院门口的女娃，抓住靠在墙壁上的那个女人，然后，像是一道滚滚的洪流，消失在天边之外。
周遭的邻居，从各自藏身的地方，匆匆地跑了出来，望着那消失的急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当冉燃到达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她听到人们在窃窃私语，说长道短。有朴素真挚的担忧，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更有反复咀嚼桃色情事的兴奋。
这世间，有千百样的人，好似就有就千百种不同的面孔。而面孔之下，则是千万种看不清的人性。
可真是：人生百态，世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