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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利剑,坚盾——特比曾(七)

生于紫室,长于紫室,延续继任千年帝国国祚的特比曾并没有享受过作为皇帝的闲适生活。今天是议论一件重大事项的日子,但是面前长桌旁的这些贵族的表现让他十分失望,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想要握紧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呵斥他们的怯懦与无能,这股怒意最后还是化作了不被注意的轻声叹气释放出去,他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也不再那么痛苦。

“明天再请到此作议论,此事重要性望诸位明辨。”

贵族们没做任何表示纷纷离场,侍从们开始整理会议堂,而皇帝则坐在自己的高位上沉默不语,盘算接下来如何劝说这些贵族出手相助。思绪拧成一团死结后特比曾十一世郁闷起身在屋里踱步,在毫无头绪之时注视着墙壁上的挂饰。

这些是帝国荣誉的展示墙,可以从很远的历史追溯到现在,从萨珊帝国缴获的铜镜盾,改良教徒的伪十字架,叛乱者荷鲁斯的银盔……以及各式各样展现华贵风度的装饰,其中就包括自己加冕时主教为自己戴上的金冠的复制品和宝石首饰。

他将手搭在历久弥新的木框架上,一些展示木框中的物件已经消失不见,徒留木架在原处,皇帝也不知道剩下的这些能够保留多久。这些作为帝国荣誉的象征,也需要有什么去衡量它们的价值。

一阵风吹过窗口,掀起的窗帘幕布让屋外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同时吹灭了几盏靠近窗台的蜡烛,点着灯油的几点微光也不和谐地随着被幕帘推动的灯台晃动,引得侍从和仆人连忙照顾。

“不用点上了,今天用不上这里了。”

皇帝以此恪守着节约的生活作风,虽说如此,他还是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屋内也并没有因为烛光熄灭而黑暗下来,整个房间中的装饰,窗帘,地毯,挂有帝国黄心红底的双头鹰徽章等饰物背后的背景布从刚才掩窗密谈时的昏暗中走出,展露出一片明亮的紫色。

特比曾十一世不知道自己会带着这个帝国走向何处,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而被史官记录下来都是一片未知。现在帝国面临的内外压力空前之大,以至于他宿夜担忧自己是否会迎来这个已享有千年国祚帝国的终结。

在瓦萨战役以“剑盾之主”瓦夫斯三世被斩首告一段落之时,上一位皇帝,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任何直系亲戚的皇帝也在惶惶不可终日中终于被城内的贵族毒死。维利尼耶在那场战争后从科斯坦堡旁的江口跨过马默拉江在直到波塞尼亚的防御空虚地盘上跑马圈地,整个帝国也随之失去了这些土地。

那场战役中科斯坦堡和各处军区派出的包括三百名占半数首都驻扎的铁甲圣骑兵以及压榨各处驻军凑出的军队,作鸟兽散后消失在了被占的土地上。这场赌局的失败最终结果是来自被隔在黑山两侧的特比曾,亦在谣传首都陷落后称新科斯坦堡的自己被贵族架着坐上科斯坦堡的王座,从黑山秘密前往科斯坦堡,接手背靠马默拉江与黑山面对异教徒的包围现状。

他很快明白了这场政治斗争的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多么丰厚的奖赏,一如被毒死的那位皇帝因为失去自己所拥有的扬雅和艾郡堡而失势被城中贵族群起而株,自己现在的位置同样不安稳,依靠难以联系的特比曾山城作为统治基石,城中的一些贵族自然不会服气。

但是在他的游说劝告下还是勉强让众人放下成见,现在并不是继续政治权势斗争的时候。瓦萨战役的失败标志着东南与西北部的教派分裂带来了最坏的结果,一段时间内将再无西方援军到来的可能,但是他作为并不算特别虔诚的正教信徒,作为皇帝地位合法理的象征,他也许可以做些什么。

而出于维持正教控制与自身利益考量,在瓦夫斯三世和双方的军队覆灭后科斯坦堡需要重新组建一支能够守备城池和周边村庄的常备军,否则下一次维利尼耶的铁蹄踏入城内,这座拥有世界上最坚固城墙的城池也会面临无人防守的形式,自己经营的一切也会随之化作乌有。还有还有,其它许多的事务也在百废待兴,但是核心的问题就是——钱从何处来?

没有人不想成为皇帝,当然没有钱则不能成为皇帝。

每个罗姆帝国的王室贵族都在为彼此的利益而相互联系,皇位才得以在千年中从一个家族流转到另一个家族,特比曾也为自己能够上位做了不小的投资。在决定后起身经黑山前往科斯坦堡的过程就少不了安抚当地贵族和向维利尼耶赠礼表示臣服的开销,而在抵达城下进城时则是混在逃进城中的溃兵和被维利尼耶轻骑兵劫掠破坏的周边村庄流民之中,为了安置这些人又做出了大量的支出。

在特比曾十一世入主科斯坦堡后第二天隔着金沙湾一河之隔的加拉太区租赁者,格诺瓦人就向自己发来了账单。这都是上一任皇帝征兵招募雇佣军时向这些商人共和国的借贷,随着他进棺材而落到自己的头上。

初入首府之时他就前往地下国库进行巡查,不曾想偌大的空间之中了无一物,除了已经生锈而无法交易的银罐和其中饿死的老鼠,整个空洞黑暗的空间里唯一值钱的就只剩下了墙上的烛台。最后他卖掉了这些烛台,也是宣布了这个国库已经失去其意义,同时自己将从特比曾带来的财物在安定国都后几乎全部都用于偿还债务,也只是还掉了几年下来积累的全部利息和一小部分本金。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帝国正是倚靠着这些商人维持着运转,将一些必需品从艾翁海沿岸各处采购来卖出,这是过去数百年下来积累的结果。让罗姆帝国中兴的那位皇帝和他们进行了交易,允许他们在城中城外拥有土地,在帝国境内拥有不同程度的贸易特权,百年前帝国海军覆灭后无力恢复,于是他们成为了海防外包的对象。

所以无论哪个家族的皇帝,对于这些来自帕维亚和罗姆的商人都保持着合作甚至奉承的意味,得到他们的支持对于自己在科斯坦堡的稳固统治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至于反对他们的下场,就被记录在史料中所绘制,这座城市第一次被从内部攻破和劫掠后帝国走向衰败的场景。之后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能或多或少意识到他们正在蛀蚀这个帝国,却都无可奈何。

一想到这,刚才多方会谈上格诺瓦与威尼托商人代表的提案就让他心怀不满。格诺瓦人要求更低的税率,威尼托人则想要扩大自己街区的范围以提供这次出兵所需的借款凭据和低息代价。就连在座的顽固贵族都看不惯他们那般视财如命的模样,但是事实仍然,缺少他们的经济支持,单靠单座首都的税收支撑不起如此动作。

同时仅靠一城是不足以支撑一个帝国的行政体系运行的,于是他提议所有贵族都减少铺张浪费,但是这样并不强硬的要求并不会得到任何效果。这些贵族甚至在如此紧迫关头依然不会放下自己手中的权势。先前历代为了争取他们的支持而会卖官鬻爵,每当他们身下的权力已经出卖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就会从公民那里剥下更多,帝国内的矛盾便会愈发激烈。

为之奈何?

所以现在他就会和很多皇帝具有的想法一样,在一场场战争之中进行豪赌,用胜利而获得的战利品去平息整个帝国范围内的财政窟窿。这也是先前尚未崩溃的军区制度所能维持的重要方式,在大败于异教徒退出马默拉江以东的整片棉花山区后这一制度便已荡然无存。

在敌人势大的此时此刻,任何一点机遇都能成为他和他治下的帝国与异教徒建立的国家进行博弈的本钱。他逐渐学会了民间说的“穷人的改命是堵上一生的全部”,出生贵胄的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当时现在他带领着这个疲敝的国家,背负其前行时才发现比起穷人的一无所有,这次赌注需要的却更多。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收复西边那些被异教徒蹂躏的土地。”

在座的贵族没有反应,继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马默拉江北的所有土地都能回到我们的控制之中,我们就能重新在陆地上建立与艾森半岛的联系。”

在座的贵族低头享用着仆人端上来的奶酪与果酒,与这场会议无关的仆人默默退回墙角。

“上一任皇帝的失利带给我们的挫败会烟消云散,我们的公民和国家会更加团结。”

在座的贵族哈欠连连,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一早就参加这个秘密的会议。

“然后我们就能重新分配这些土地。”

在座的贵族开始转向长桌末尾的皇帝,仍然沉默不语做出倾听的态度。

“上面的一切已经不属于过去的军区主人,我会试着用新的方式管理那里,让那里恢复地更快。”

“是什么让您有了这样的想法。”

“防守科斯坦堡的压力我们已经有些承受不起。”

他们的话语中虽然对于自己的计划的不信任,但是至少表明了愿意继续听下去的态度,让特比曾备受鼓舞。于是他将手臂平放在桌上,摆出自己认真对待一件事时的姿态注视着长桌两侧的众人继续说下去。

特比曾讲述了来自异教徒侵略者新近发生的事,暴戾的维利安五世在一次打猎事故后暴毙,新君是年仅十岁左右的儿子维利安六世,目前仍然处于主少国疑的状态。在十余年前打败被要求臣服上贡的艾翁海南岸的奴隶联邦宣布反叛,已经迅速席卷了棉花山区东部,正在翻越山岭前往首都布尔萨。

接着特比曾展示了一封来自奴隶联邦首领的信,用的就是当地出名的马木树制成的马木纸。信中表明了希望一同出兵进行策应两面夹击的请求,并保证了摧毁维利尼耶后会以棉花山区西陲为界划分双方边界,这意味着在一百四十年前阿达纳之战丢失的大片马默拉江以南的土地都将重回帝国。

贵族们有的忍俊不禁,对于这般口头的承诺难以置信,即使这张马木纸在他们手中传递着也难掩他们对皇帝能力的不信任。

“一群低贱蛮夷之人的话语,怎么能够作为信任凭证呢?”

几名穿着传统的半肩紫色披风的贵族表达了对前亚历山大军区,现在的奴隶联邦的不屑之情。不过仍然有一两名出生军区的贵族表示了对这出计划的关注。

“以我们目前能调动的兵力,恐怕会被对方先行压缩回城中。”

“瓦萨的失败让我们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实力,首尾夹击中我们处于弱势,虽然能够见到公民对于收复旧地的热情并未消退,但是无论如何,这在缺少足够多的支援下都实属易事。”

“我们拥有的一切已经远不比当年咯,保有自己的三分地都实属不易。”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贵族苦笑着说道,他就是皇帝心底里最反感的那一类贵族,遇上任何事情都只会缩回自己壳中寻找最适合自保的方案闭目无视壳外一切变化。

“那么,这是离我们一江之隔的异教徒首都周围的人送来的信件,他们与我们虽然名义上是敌人,但是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可以站在一边。我也是借此规划的这些方案。”

说着特比曾皇帝让仆人将几份来自维利尼耶地方贵族的信件拿在手中巡来回走动展示给众人,一些不识字和不曾学过特基什语种的贵族在翻译的解释下也大概了解了上面说的是什么。

“所以我需要大家的支持,我也会保证大家能够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报,在这里你们有着充分的影响和号召力。”

此刻特比曾停止发表观点,静静地将发言空间转移到这些城内的贵族身上。他们似乎也对此有了一些动力,屋外各自的信使也被传唤进来在各自的主人耳边耳语些什么,随后又匆匆跑出屋内。

最后他们还是将这个话题保持在了自己的范围内,没有给这位外来的皇帝有继续深入讨论战略的空间,在表示各自的离席想法后皇帝也不做阻拦,继续让这份筹划数日的战略在心中沉淀。

那个父辈讲述旧日帝国横跨这片大陆东西将艾翁海作为内海的伟大荣耀景象,和那个听的热血澎湃青年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作为皇帝他需要做出巨大的表率,便是要忍痛割爱。在皇宫之中他沉默地注视橱柜里的精致器具,这些远远超出他所能使用到的量只是出于展现皇宫气派而陈列于此,各种物件都在表面镀上金银来彰显富贵,但是在如今国库空虚急需抒财的节点有必要将其价值尽可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些已经打包好了吗?”

“是的,按您的吩咐,只保留必要物品——如果您认为哪些不需要收纳,请告知我,我会将其擦亮放回原位。”

“不,不用。”

宫殿中的仆人正在忙碌着将各式各样的金银器皿装入填充棉花的木箱之中,即使是他们也会为这些可能伴随这个皇宫和帝国不知多少代皇帝的生活用具即将流失而难过,但是这位新来驾到两年的皇帝似乎并不眷恋于此。墙角倚着的宝石手杖,从远方另一个大陆沿岸泊来的精致瓷花瓶,画框镀上一层金的画作,数百年前就陈列于此的大理石塑像……甚至可能还会包括他带过的皇冠都像破产的商人那般尽数准备换成通用货币。

仆人们并不敢表达自己的异念,但是和皇帝亲近的人可以。皇后站在宫殿门口有些不悦地注视着光亮衰弱的大殿,除了银色的奢侈吊灯之外,失去了墙上的那些能发出光彩物品的家显得有些落魄。她注视着站在中央目睹这一切的丈夫,看不清背影之后的表情是难过还是踌躇满志

“哦,原谅我没注意到你的到来。”

皇帝就像与皇后有着心灵感应般突然回头遇见,面对他的热情迎接,皇后表现出的是一种受到委屈的不解之情。皇帝也明白这样做会最直接地伤到与自己一同居住于此皇城的,包括自己在内的人,但是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和被理解的机会。

“又在把我们的家搬空了?”

皇后嘟着嘴,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两旁的宫女上前连忙搭手安抚,而这位皇帝也同样为她而难过。

“不会,我会留下足以受用的东西……只是现在真的很需要它们换成钱去做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我们之间更加重要,有意义吗?”

见到皇后对于彼此感情而出现动摇,皇帝连忙上前挽起她的手在手中抚摸。那枚戴在无名指的戒指上的钻石不再会划伤他的手心,箍也从金制变成了有些发灰的薄薄银层。

“对不起,让你在这边受苦了。”

和他一起到来的皇后并没有在布奈皇城度过多久的荣华富贵生活,生活的品质不断下降直至比原来在特比曾还要落魄。对话草草结束,一名信使从皇城外赶来,向皇帝转交了一份书信,上面用着不同于自己所信奉的正教形状的红色印泥。

“你去忙吧,我想最后看看,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皇后带着宫女与仆人从他的身旁经过,皇帝手拿着叛教者的信件望向拖着长裙走上楼梯的皇后神情颓然,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还是其它的原因。

这一天夜间他反常地要求马厩为自己备上温顺的慢马,几名骑兵侍卫跟随左右在科斯坦堡的街上微服巡视。似乎这些本地贵族已经在公民之中宣传了什么,街头巷尾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集体,尤其是在那些铁匠的店铺周围已经等待着了不少壮汉。

这些大部分都是在瓦萨战役之后失去家园逃亡至科斯坦堡的兵卒或者家中壮丁,现在依然有许多的流民流离在城中街头各处,皇帝从特比曾来到这里后还花费了大量财物安抚他们,甚至动用了帝国剩余不多的铁甲圣骑兵来维持首都的治安环境。现在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当初的苦大仇深,在逐渐接受现状之时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改命机遇。

“晚安我的陛下,这些是我们能够收集到的作战兵员,他们对您的慷慨感激不尽。”

一名在这片城区有着极大势力的贵族慢悠悠地在迎面而来的马车上向皇帝请安,两人在此继续谈论集合兵力形成战斗力军队的事情。

“他们对于回到自己故土的想法被激发了出来,其中也不乏本地的年轻人,作战意愿在我看来啊,已经是强到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地步了。看看,这样的效果您是否满意。”

“新皇帝的到来会带着我们重新夺回被异教徒的土地,他一定是受到圣米迦勒的祝福到来拯救我们。”

街角一个站在木箱上作为贵族的喉舌发表演说的农夫受到了周围聚拢起来的公民关注,几名铁甲圣骑手持火把从他们的身旁经过不做任何驱赶无故聚集人员的举动。

皇帝只是点头默认,表示对这名贵族的慰劳后便继续沿街向着下个街区去。入夜后的科斯坦堡对于他来说并不熟悉,抵达这里后的两年间他都勤于前朝遗留堆积如山的政务,还要防范那些反对者可能的刺杀行动,在大多数时间中都是深居城西北角布奈皇宫之中,对于这座无论是西北方的传教士还是东南方来的商人口中的“世界第一城”缺少了解,反而是对于居住其中的人和各项生产条件有了十分细致的认知。

只是今晚他的所见所闻还是太少,街上除了架起火炬和守卫所在岗哨的地方之外一片漆黑,并不是一个适合活动的时间。不过从几个街区的贵族那都得到了不错的答复,人们对于向异教徒复仇的渴望已经被激发了起来,明天开始就准备进行征兵行动。先前流离的兵卒配备装备经过几天训练便可重振精神回到战场,热血的青年能够作为后勤和工程助手以及生力军投入战场。

沿着艾翁海边骑行,水车不断地搅动发出水声,沿海的铁匠铺里点起灯传出敲锻铁器的清脆响声和淬火的泡沫声,证明自己的一切付出正在产出回报。从这个浅水港口能够隔着金沙湾与马默拉江中间的沙洲望到远处的另一座城的灯光,宽如大海的马默拉江并没能阻挡异教徒的脚步,他们用桨帆船在江面的沙洲与两岸搭起浮桥绕过科斯坦堡深入北部,如今似乎也是自己反向直突异教徒首都的时机。

而隔着金沙湾的是科斯坦堡的分城,汇入马默拉江的湾口另一处三角滩涂上曾经作为军营的小城现在由格诺瓦商人租赁,今晚皇帝便是要亲自登门拜访,与这些商人会面洽谈一个更加优厚的交易条件。

在金沙湾南的沙堤上下马登船,一身轻装的他仅带着数名贴身侍卫前往北部的加拉太城区。漫天灿烂星辰似乎在预示着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其中被挖去的一片巨大黑斑便是离科斯坦堡十分接近,作为马默拉江发源的黑山,高耸其上的树木就像是一个个从高处俯瞰科斯坦堡的哨兵一般令人担忧。

抵达北岸的港口石桥,一乘快船立刻前来阻拦。夜间此处的商贸都已停息,内部的公民不被允许出城,外部同理,于是格诺瓦人的渡口管理派出轻舟前来确认来者身份。

一身常服的皇帝并没有摆出豪横的气派,在很多人包括自己的眼中自己的身份仅相当于自由市市长或者富商,但就连真正的权力掌控也不及于此。被外交书信中公然蔑称为“一城之帝”,世界上可能不会有第二个。

“我是科斯坦堡和加拉太城的主人,罗姆帝国的皇帝,与你们的会长有要事相谈。”

至少会面的口舌之上不能落于下风。守门人对于一位皇帝的亲自到来感到有些惊讶,在信使展示完手中的银版紫心双头鹰徽章表面身份后格诺瓦人的船快速回到通向地下河的暗港里。

很快一阵有些急促的铃声响起,港口大门从里打开,几名举着火把的披甲战士与身背举盾头戴钢盔全副武装,手中握着大弩的格诺瓦雇佣弩手围着一名身穿比皇帝还要精致的丝绸服装部走了出来,格诺瓦人商会的会长张开双臂欢迎皇帝的到来。

“欢迎,尊敬的皇帝陛下。”

会长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接过皇帝的手让他顺势踏上石头港口,接着在双方卫兵的照明和掩护下沿着通向城内的路行走,走过加拉太地区的地标加拉太塔,走进一旁与夜市相邻的格诺瓦人商会馆。

“请在此稍等片刻,账房正在统计账单,我们也会为您准备丰盛的晚宴。”

皇帝留下贴身侍卫只带上信使前往二楼,先前几次来到这里给他的感觉十分不错,亲自下场作为外交人员与这些叛教的商人打交道,他们比起那些珍视信仰的贵族来说就连叛教后投身的基萨斯神也不太在乎,唯利是图的品格似乎更容易与之交心。所以皇帝私下比起与贵族进行社交,更愿意来这个小城里与商人推杯换盏。

在这样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方,却也会感觉皇宫中消逝的金光都在这里重现出来,墙壁上的珀西亚挂毯与帕维亚画家的画作似乎每个有钱人的房间里都会摆上一份。

可生意终究是生意,就连与皇帝交情不错的商人也不会对此大意。在等待皇帝享用完帕维亚面点后会长便带着另外三名同样具有帕维亚人那种细腻与自然大度的商人走进屋内。虽然这里的东道主是格诺瓦人,但是大家都自然地以罗姆帝国的皇帝为尊。

都是在这里能够见到的科斯坦堡驻地的商会成员,与格诺瓦商人共和国走的很近的皮萨共和国的商会会长,以及据说受到异教徒维利尼耶保护的拉格萨共和国的商会会长。而另一位则令他有些意外,威尼托商人代表从科斯坦堡东部街区远道而来,在皇帝的印象中威尼托人是和格诺瓦人在帝国商业贸易之上有着不可调和矛盾的,现在居然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边,作为见证者之类的人物参与到交易之中。

“这是您带来的藏品所能交易获得的账目,我们商人协会为了照顾您也开出了十分慷慨的价格,请您过目。”

皇帝接过账单,在格诺瓦会长的解释说明下知道了每样物品是如何衡量价值的,似乎每件物品在经由他们出手后的回报都远超所值,实际如何就不做皇帝所能认知的市场规律之中了。不过最后得到的总价可能还是没有达到皇帝的预期,还需要进行一部分额外的借贷才能补充上军费预算。

“会不会……不太够?”

“这笔钱足以让一个人买下半条街区,成为超级富人,但是我不应该揣测您需要这一大笔钱的想法。”

其实这个格诺瓦人知道皇帝正在准备典当皇宫里的财物,只是在这些人面前要有所推延,好让皇帝向他们说明情况,达到互惠互利,顺畅将货物转手的目的。

于是皇帝自然地和在场的几名代表说明了自己准备筹集军费和可能的雇佣这些共和国私人兵团的想法,他对于其中几名熟人是比较放心的,而对于威尼托人,皇帝对他们的戒心与不信任是整个罗姆帝国的体现。

在百四十年前被从内部攻破的灭国战争中他们就是最大的背叛者,复国后还迫于还债许诺在城东海滨划出一条街区供威尼托人建立商战,甚至还为了长期合作与外包海防将帝国在艾翁海上的贸易权限交付于他们。

“当然当然,您是鄙国尊贵的客人,我们愿为您提供定价优惠的服务。”

“雇佣兵可以出,当然最重要的是——钱要管够。没钱发工资出的事情可不在我们共和国控制的范围里。”

在场的格诺瓦及其依附者都表示很乐意合作的意愿,只有威尼托人十分傲慢地反问此事的可行性。据说他们已经与异教徒有了一定的贸易往来,从前作为第一个与异教徒接触和转手商品的人自然也有可能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情,所以皇帝不去与他过多争辩。

突然窗外马默拉江边的方向传来什么剧烈的爆鸣声,从窗外看向月海之下的地上,许多的士兵正在拿着长长的东西,每次爆鸣声都随着管口喷出像是锻造时会发出的飞散火光传递到皇帝的感官之上。

“他们是在做什么?”

“测试新武器,看起来比我们引以为傲的弩箭杀伤力要大上不少啊。”

这天晚上在格诺瓦人的城中品着高卢红酒,观赏了来自外地的吉普西人的艺演后皇帝带着满足回到了布奈皇宫。在梦中他正踌躇满志地手持望远镜筒站在高坡上指挥着军队前进,打败来自布尔萨的异教徒,铁甲圣骑兵和渴望复国收地的壮士在高举的帝国鹰旗下勇敢前进,那具无论是谁都会赞叹不已,闪耀金光的具状马铠上的阳光令他炫目。

深陷重围之中的巴尔塔奥卢绝望地望向天空,空中抛出的飞石如同盘旋的秃鹰预示着他的命运。战马在不断逼近的长戟方阵面前只能被步步逼退,失速的轻骑兵冲撞在戟尖上只会人马俱碎,与披甲的格诺瓦弩手近身搏斗也难以占据优势,被大弩射中战马的骑兵也会因为失足摔落而失去战力。

这时巴尔塔奥卢终于发现独夫之勇也难以在万军丛中挽回颓势,面对高阳的他感叹自己若是年轻二十载便能破军,现在年岁已大的他挥动斩骨刀的力道也随着体力和精力迫近极限而无可奈何。

在骆驼与战马的哀鸣声中一个个以死相拼的骑兵得到了他们应得的归宿,大将军的斩骨刀也因为长时间的拼杀而逐渐发钝不再能砍透锁甲,而且其他没有他这般精良装甲的骑兵在铁甲圣骑兵的具装甲面前脆弱不堪,人仰马翻之间高举号令旗的副官也随着大将军麾下的其他骑兵葬身罗姆帝国的军阵之中。

巴尔塔奥卢没有时间去因为疲惫发呆,身旁手举长戟的“复国军”从四面围了上来,用斩骨刀四下挥舞驱散一波后下一波又接踵而至,身下的战马也身被数创逐渐气力不支。一名铁甲骑兵高举马枪冲来,冲着他来的枪尖却重重地扎进了战马的额间,而巴尔塔奥卢则高举起斩骨刀与穿梭而过的圣骑兵胸前打个照面,沉重的声响中刀口深刻地嵌进对方的胸膛喷涌出鲜血。

在战马临死前不受控制的惊慌之中两人都向后跌落马下,识得“刽子手”的狮子头盔的罗姆士兵离开大呼,周围人一拥而上将他身穿全幅盔甲的身躯控制住。有人掏出长矛朝着头盔里露出的微小面门和四肢关节细缝处刺去,鲜血喷涌而出,却立刻被其他人一把推开。

“要活的!钱才多!”

被吸引而来的人一哄而上拖着他向着皇帝所在的阵地去要论功行赏。

随着一阵金属沉闷的落地声,众人拖着的气息奄奄的巴尔塔奥卢到了皇帝的面前,已经有激动的士兵抱着他的斩骨刀先行跑来告知,于是在一片空地上特比曾皇帝的座椅已经摆定,坐在其上手握长剑的皇帝面露可惜的表情注视这名被称作“刽子手”,打下了他几乎大半国土的将军。

“如此之举,或是徒劳?”

“呵……我们以命相拼,每过一刻时间,你们就更难攻下布尔萨城!”

“兴盛一时,幅员辽阔,最终却是毁在自己人的手中,我已经可以预见。那就用你的武器,为你送行。”

皇帝下令军中的行刑者使用巴尔塔奥卢的斩骨刀作为行刑刀具进行斩首,在最后巴尔塔奥卢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吧。”

“让我面向布尔萨城,我会见证一切。”

“那就让你见到城破之时再行刑,如何?”

“我会见到你们的军队在城下覆灭!”

很快,巴尔塔奥卢的狮子头盔成为了特比曾皇帝的战利品,他准备将这个作为劝降之物送往城下展示。

高坐坡上,远望已经烽火遍布的布尔萨城,特比曾皇帝离他的目的已越来越近,那个梦中所见恢弘的胜利与帝国再兴的景象似乎就要在自己的手下实现,可是他忘记了那些许诺参战的旧维利尼耶地方势力。罗姆帝国举倾国之力下已经足以形成优势,他们的帮助只是锦上添花便不做过多约束置于侧后方,而这是一个危险的设计。

现在他们的军营虽然仍然在罗姆兵卒的监视下,但是正在借着准备出击分发兵器的时机同时分发白色的细棉条缠在左臂上,磨刀之声后便是向着罗姆军队的后方霍霍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