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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我们是文官集团 > 第136章 【飞来峰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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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海还有什么要求?”

“卑职问了,他只说将那只白猫带上。”

“猫?俺记得诏狱里那只白猫,不是被……也罢,就随他去。只要他呆在诏狱里,还是这样乖乖听话。”

“魏爷,咱们此去江南,为何不去苏州再去杭州?”

“你得这么问,为何咱们要先去杭州……”

“为何?”

~1~

五月鲥鱼已至燕,荔枝卢橘未应先。

赐鲜偏及中珰第,荐熟谁开寝庙宴。

白日风尘驰驿骑,炎天冰雪护江船。

银鳞细骨堪怜汝,玉箸金盘敢望传。

“一条死鱼,有啥好掂记的?”魏进忠听了刘时敏念诗,非常不屑。

“你懂什么!”刘时敏有些不服气,但话冲口而出,又觉欠妥,便想找补一下,“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宁吃鲥鱼一口,不吃草鱼一篓,鲥鱼之美,尝过的才懂。也就是贮藏不易,运至京城少有鲜活的,但并不妨碍其美味。”

“俺就知道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哪像你们这些文邹邹的。”

六月仲夏,

魏进忠已至应天府六合县。

他从山东出发时,一开始并未选择水路,而是一路快马加鞭,在抵达六合县之后,才在仪真登船,打算剩下一段江南路,走漕运至杭州。

漕河淤塞,也就淤在黄河段,虽说泇河已能通航,唯小船能行,大船尚不能通过。其实南北两京之间的陆路,路况佳,且宽阔,跑马提速完全没有问题。而仪真是上游长江入漕的第一入口,繁忙可见一斑。

魏进忠自登船一路行来,眼见一个个江南水镇,的确比之北方市镇繁华许多。当船行至镇江,还是赶上了一波鲥鱼季,刘时敏心心念念了许久,终于能吃一回活的鲥鱼了。

“清蒸,清蒸就好。”刘时敏指挥着船娘,将鲥鱼处理干净,“记着莫刮鱼鳞……”

魏进忠则撇撇嘴:“有啥好吃的,”他不耐烦吃鱼,嫌刺多肉少,吃起来不痛快,自然不理解刘时敏的喜爱。

“师弟你这就不懂了,鲥鱼之美,是从鳞美到骨,只需简单烹饪就好。品尝要从鱼鳞开始,然后是肉,最后吃骨,口味绵长……”

魏进忠瞧他一脸陶醉样,十分嫌弃。

“不过还是遗憾,没赶上在嘉兴吃,此鱼最美者是四月,嘉兴鲥鱼最称上品,但只见一二……宫里见鲥鱼,最早要到五月,通常是连枇杷果一同赏赐下去……”刘时敏唧唧呱呱,不嫌费口舌。

魏进忠却懒得听他啰嗦,自己提着酒壶酒盅走到一边,独自饮酌起来。

~2~

六月杭州,

魏进忠于西湖灵隐寺,终于见到了孙隆。

伏天,头顶的太阳灼人,肌骨都像被炙烤一般。魏进忠热得难受,只觉自己的骨油都被烤得滋啦作响,直往外冒。

炎炎夏日,何处避暑?唯有飞来峰的飞来洞。

孙隆引魏进忠入洞避暑,洞中空气清凉,人甫一进入,遂感寒意凛然。魏进忠不禁惊奇:“呀?这些洞果然神奇。”

飞来峰的飞来洞,并非只一个,有七十二洞之说,且洞洞有来历。孙隆似乎也心血来潮,笑着对魏进忠道:“要说这飞来峰,还有一个传说……”

“哦?”魏进忠一听,顿时有了兴趣,“那孙爷爷给俺说说,俺最喜欢听故事了。”

“呵呵,那咱家就说说,”孙隆亦笑眯眯的,“这跟济公和尚有关,相传一日,住在灵隐寺中的济公和尚,突然心血来潮,他掐指一算,算到有那么一座山峰就要飞来。但是寺前是一座村庄,这济公就怕山峰飞来时压死人,于是就劝村中人赶快离开……”

“但村里人平时见惯了他的疯疯癫癫,以为他又在捉弄人,所以没有一人相信。这可急坏了济公,他想该咋办?正好又见一户人家娶新娘子,于是他就冲进这家,一把把新娘子给抢走。村里人一见,和尚居然抢新娘子!于是都追赶出来,正追着,忽然风声大作,天地瞬间昏暗,跟着‘轰隆隆’一声,一座山峰就飞降到灵隐寺前,压住了整个山庄,而这时人们才明白,济公为何要抢新娘,原来真是为了救大家的命。”

“哈哈哈,未必哦……”魏进忠听了,桀桀怪笑,“我看这秃和尚就是动了凡心。”

“呵呵,”孙隆也笑道,随口一句,“六十年来狼籍,东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归来,依旧水连天碧。”

魏进忠一愣,不懂孙隆为何突然说起偈语,他看了看洞中,有酒,也有烤羊肉,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接了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孙隆闻言,先怔住,随之大笑:“哈哈,这句接的好!”越笑越厉害,直笑到连气都接不上来。

魏进忠一脸懵逼,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厉害,想了想,又劝慰道:“孙爷爷,您入宫六十年,已经了不起了!换做是俺,到您这年纪,只求还能多吃肉喝酒,这样到死俺就满足了。”

“唉,魏小友说的不错,”孙隆长叹,“不过咱家十八岁入宫,与你师傅同年,如今还未有六十年……”

“孙爷爷竟同俺师傅是同年?”魏进忠诧异,“难怪万岁爷要称您一声伴伴。”

“伴伴……”孙隆仿佛很久不曾听到这声称呼,一张刻满皱纹的脸渐渐起了变化,变得有些温情。

回忆是面奇怪的镜子,照不了当下,却总能照回过去:“咱家很幸运,一入宫就被选进先帝的潜邸,裕王府,侍奉小主子。”

“哇,”魏进忠羡慕道,“那时的小万岁爷一定聪明伶俐。”

“那是!”孙隆嘴角带笑,“主子打小就聪明伶俐,十分得先帝喜爱。记得五岁那年,就能说出‘陛下天下主,独骑而骋,宁无衔橛忧’这样的话,连当时的张首辅也赞,主子是‘聪明歧嶷,睿智夙成’呢。”

魏进忠尽管不懂,也装出一副惊叹惊讶的表情:“哇……真是……万岁爷果然厉害!”

“呵呵,”孙隆见他满脸羡慕,七分喜欢又三分得意道,“你还没见过主子更厉害的时候!告诉你,别看主子登基时不过冲龄,但御下的本事天生的,厉害着呢!”

“哦?”魏进忠神情一亮,“这么有趣?孙爷爷快给俺讲讲!”

孙隆也不卖关子,说道:“记得是万历二年吧,一次朝会,文武百官迟到者竟有二百七十多人。主子当时就觉出人少,朝会时不动声色,朝会一结束立马下诏‘各夺俸禄一月’。这事后来又发生过一次,同样主子视朝,也是觉得人数不对,于是命锦衣卫和鸿胪寺查点,果然缺了八十多人,结果嘛,自然又是‘各罚俸二月’……”

“咱家还记得万历元年的一次朝会,江西道一个御史,奏报的时候声音太低,以致奏事不明。主子就传旨,让鸿胪寺的官员,序班的官员,和纠仪御史‘都着回话来’,其实是让他们来认错。于是鸿胪寺官员先来认错,但主子认为与鸿胪寺无直接责任,且认错态度好,便下旨说‘既认罪,且饶这遭’。而对于序班和御史,却给了‘罚俸二月’的惩罚……”

魏进忠道:“万岁爷这是赏罚分明,做的好啊。”

孙隆道:“主子从小就心思细腻,特别看重一些小处的‘规矩’,只要是不乱了他的‘规矩’,主子还是很能容人。哪像现在一些大臣……”孙隆停顿了片刻,又道,“咱家还想起一事,说来呢,也有些可笑……”

“可笑?天家里也有可笑的事?”魏进忠一下想不到,有些好奇,“怎么可笑?”

“万历三年,咱家那时已在文书房伺候文书,有一次,主子祭祀太庙之后,忽然发现陪祀的七十二卫所穿的祭服十分破旧,可谓衣衫褴褛,殆类乞人,既不雅观,又近亵渎。于是第二天让文书官传旨工部,说‘七十二卫陪祀祭服,俱敝坏不堪,该衙门如何不给与新的?钦此’……”

“那后来呢?”

“后来才知道,这些祭服是嘉靖三十二年由工部制造的,已经穿了二十余年,又无钱购置新祭服,故此才‘猥琐丑陋’……后来自然是换了新的。”

“扑哧……”魏进忠一下没忍住,“哈哈,猥琐、丑陋……俺都能想象出来。”

“唉,”孙隆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主子这种心思,对外臣的要求,有时的确过于‘苛刻’。小到咳嗽、吐痰、走路的姿势,都要亲自过问。万历十四年的殿试,三百五十一人及第,有如此多的才俊,主子那时也兴致勃勃,亲自来皇极殿、中极殿视察抡才大典。但回去之后,立即派了文书官口传圣谕,说‘今日中极殿填榜时,门外有大声咳嗽的,是何人员?着鸿胪寺挨查’……”

“有次正月上朝,之后主子即派文书官口传圣谕,说‘前日出朝,见御史朝上站的,转身吐痰。这等的怎纠得人?’还有一次,也是上朝之后,派文书官口传圣旨‘前日视朝,六科奏事,西边有一员仓忙上御路跪、不言语的,也着鸿胪寺查来’……”

魏进忠听孙隆‘如数家珍‘,一时不知做何反应,他有吐痰的习惯,审视之前的自己,见万岁爷时可有这些不良举动?

“妈呀,以后可不敢乱咳嗽吐痰了。”魏进忠暗呼。

“这等小事这样,更别说写错了字。主子对于写错字,是有错必究。咱家在文书房时,是每落笔,必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孙隆说到此处,亦不由笑了,“清平伯去世,世子向主子上疏请求袭爵,可疏中写了几个错字,被户科给事中给揪住,于是上疏参了一本,还以‘大不敬’之罪名。可这言官同样写错了一字,被主子发现,就这样回他:‘谁谁谁参章疏且先自误,如何核人?各夺俸禄’……哈哈!”

魏进忠暗自庆幸,还好他不认字,每次都师弟执笔,就算写错,那也惩罚不了他。不过见孙隆此时心情不错,他也跟着笑了两声,“哈,哈哈……”

孙隆扭头看他:“魏小友觉得挺有趣吧?”

魏进忠嘿嘿一笑,本想拍他马屁,不过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极大胆的问题,“孙爷爷,万岁爷为何讨厌那个张首辅?”

孙隆一阵诧异,看看魏进忠,似乎想揣摩出他的心思:“咱家任苏杭织造时,恰逢江南水患严重,主子也因太后念及民生,欲罢织造。因为咱家那时一直未回京,所以几个给事中又上疏请罢苏松及应天织造,并要求咱家回京。七月的时候,主子正在文华殿讲读,张首辅就持疏并且拟票来奏,说水灾至百姓困苦流离,已令咱家回京,可至今尚未完报,请主子要恤民……”

“其实那时,主子并非想召回咱家,但经不住张首辅坚请,才不得已说出实情。因为主子大婚,赏赐之用及供奉太后的岁币皆不足,而且主子刚下发了一笔花样银子5000两,并不加派扰民,但外朝的官员不知情。后来主子还是答应了张首辅,等这批织完便召回咱家……张首辅还亲自写了一封信与咱家,一再称自己只是奉命行事……”

魏进忠听得极认真:“是不是张首辅做了万岁爷不能忍的事?所以才……”

孙隆笑了笑:“主子在某些地方,其实极像世宗皇帝,也许天家的人都一样吧。世宗皇帝就说过,所谓君臣一心,君为主导,耻于为臣下挟持。”

“哦……”魏进忠似乎听懂了,但似乎又没懂。“所以,外臣们极力阻止或者反对的事,万岁爷就必定反着来?”

孙隆愣住,

“同样,外臣们都赞同的事,万岁爷很可能就不会答应?”

“呃……”孙隆一时语噎。

当魏进忠说出这两句话,心便坦然了。就好比高淮,并非高淮有多大本事,万岁爷要护着他,而是万岁爷耻于为臣下挟持……文官都在弹劾高淮,万岁爷反而会认为,文官们其实都在针对他,所以要反着来。

“唉……”魏进忠想通了,不免也叹道,“这是何等的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