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去，天空渐渐明亮起来。
镇口旅馆的豪华套间内，两个漂亮的姑娘默默装扮着。她们并没像一般女子那样，往脸上涂脂抹粉，也没有磨磨蹭蹭地仔细梳妆，而是洗漱干净后，利落地把头发一盘，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飒爽干练的作风，好似军人或者侠客。
“殿下，那个圣勇者行踪不定，用常规方法监视他似乎不现实。我们要换个办法吗？”作为侍从的那个姑娘征询道。
“先看看今天的情况再说。”被称为殿下姑娘回答道。
“……好吧。”侍从姑娘有些无奈地说。
昨天她俩跟着禹幻青，还没跟几步就把禹幻青跟丢了，再然后，就看到那家伙在远处飞离小镇。那家伙轻松自在，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真的是将她俩的办事能力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回。她俩都感到很屈辱，但又没办法。
今天，也不知道禹幻青会不会又像昨天一样摆她们一道。她们的心情挺压抑。
然而，她俩一出门，就跟禹幻青撞了个正着。
更准确地说，禹幻青似乎是专门在她们门口等着她们的。
“……干嘛？”作为侍从的姑娘立即护在了她的主人面前。
“有必要吗？”禹幻青看着两个姑娘说。
“什么有必要？”侍从姑娘装傻道。
禹幻青指着自己脸比划了一下：“弄成这样，就怕我注意不到你们。有必要这么侮辱我的智商吗？”
“你在说什……”
被称为殿下的姑娘制止了侍从姑娘的争辩，走上前说：“注意到又如何？”
“……你这倒让我弄不明白了。”禹幻青有点意外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明目张胆跟踪人的。你们想干嘛？”
“跟踪你。”那位殿下毫不避讳地说。
禹幻青：“……你们不会以为挡着脸我就认不出你们吧？”
“你认出来了？我们叫什么名？哪里人？几岁？”那位殿下针锋相对地问。
“耍嘴皮子还挺有一套的。”禹幻青看着这两个姑娘，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但是小聪明太多，只会适得其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们吗？”
“……你说。”那位殿下本来想说自己不在乎的，但思维挣扎了一下后，她还是放弃了逞口舌之快。
“是你们打的报告吧？今天我一出门，盯着我的人一下变多了。这让我很烦躁。”禹幻青盯着她们说。
那位殿下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这情况似乎在她意料之外。但她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自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如果我不配合你们，你觉得你们还有命站在这跟我说话吗？”
“……”
“……”
“我的忍耐是很有限的。拿我当小丑围观这样的举动，可不是闹着玩的。”
随着禹幻青的话，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忽然就镇在了两个姑娘身上。二人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焦虑、恐慌、混乱……她们被无比负面的情绪笼罩着，从未有过如此崩溃的体验。
她们再看禹幻青，对方明明依旧是人类的模样，却又仿佛是恶魔那般狰狞。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只一下，那股压力就消失了。
两个姑娘实在控制不住酸软的双腿，跪坐在了地上。这一坐，也宣告她们失去了跟禹幻青对等交流的地位。
“既然你们不怕我认出来，那就是害怕让其他人认出来吧？在自己国家行动已经要如此谨慎了，却还满不在意地到处树敌，你们对自身处境的无知简直愚蠢到令我发指。”禹幻青教训道。
“……我为我们的行为刺激到你表示道歉。但希望你清楚，我们还不至于懦弱到任由他人在自己国土上恣意妄为。”那位殿下抬起头，直面禹幻青。
她的身子还在因为刚刚经历的压力在颤抖，精神也有些恍惚。但她一点也没有逃避。
“有趣。”禹幻青看着那位殿下笑了笑，并没有再为难对方，而是转身离去。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那位殿下喊道，并且强行站了起来，“我是不会让你在我的国家恣意妄为的。”
禹幻青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对方：“那你打算怎样？”
“既然事情挑明了，那我就直说。”那位殿下掏出一枚金黄的纹章对着禹幻青，“我以施拉瑟姆王国皇室的名义，宣布：因圣勇者形迹可疑，现在正式限制圣勇者在我国的自由行动权利。待确认圣勇者无损害我国利益的动机与行为后，方可解除限制。圣勇者作为已经获得我国公民身份且享有皇室所赐爵位的贵族，有义务配合皇室，完成调查。”
“殿下……这是因为刚才的情况产生混乱了吗？”侍从姑娘被吓到了。她完全没想到殿下会突然摊牌，这完全不像殿下平时的作风。毕竟刚刚殿下还克制住了自己逞口舌之快的冲动，适度放低了姿态。突然这么张狂是很不对劲的。
摊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手上已经没有底牌了。
“倒是比国王有魄力。但也比国王愚蠢。”禹幻青不以为然地笑道，“你所做的一切，只有在我并不打算与你们为敌的前提下，才能确保你们的人身安全。可是我不与你们为敌，你限制我又有意义吗？”
“请你配合。”那位殿下认真地说道。她手里的纹章也开始流动起符文的光辉。
禹幻青一点要配合的意思也没有。但他也没伤害那两个姑娘，而是继续转身离开。
“站……”
“我暂时可以保证不伤害你们。把那些监视我的人撤了。真惹得我不高兴了，当心我直接把你们这个国家掀了。”禹幻青打断那位殿下的话，头也不回地说。
“我……”
“殿下不可以！”
侍从姑娘一把按下那位殿下拿纹章的手，纹章刚泛起的术式也随之消去。
二人就这么看着禹幻青大摇大摆走出旅店，一点办法也没有。
旅店的老板柯拉肯一直紧张地观察着两方动静，见禹幻青走出去了，才总算松了口气。他的衣服全被冷汗溻湿了。
同样被冷汗弄湿一身的还有楼上的两位姑娘，以及那些佯装旅客监视着禹幻青的人。
“谢谢……”等稍微冷静下来后，那位殿下颤抖着把纹章收好，对阻止她的侍从姑娘感谢道。
“殿下，你刚刚……”
“太冲动了。那个男人，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哪怕我多次在战场上与残酷的魔族厮杀，也从没感受过这么震撼的压迫感。到现在我还很紧张，仿佛大脑都在颤抖……看来，我还是太不成熟了。”那位殿下承认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让父王把那些愚蠢的眼线撤走吧。明明特别交待过他，这一路让我和你监视圣勇者。结果却搞成这样。看来父王还是不信任我啊。”那位殿下叹道。
“毕竟昨天交上去的报告说没跟上圣勇者。陛下会认为我们办事不力也在情理之中。”
“然后就派了群猪都不如的家伙围着圣勇者，这样对方就跑不掉了？”
“……”
“现在内忧外患，国家人才不足，若是再与圣勇者发生冲突，可能真的会引发灾难啊。”那位殿下后怕地说。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她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不幸还是万幸了。
“这么对峙了一下后，主动权就被圣勇者掌握了啊。”侍从姑娘不忿地说。
“不是。依我看，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与受到国家束缚的我们相比，他无拘无束，根本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对着我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那位殿下分析道。
“那位德伽斯的勇者不是他的‘后顾之忧’吗？”
“目前还无法确定。听说每个勇者的脑子都不正常。我们不能盲目乐观地认为圣勇者真的在乎那孩子。如果以那个孩子作为要挟，容易再被他抓住我们的把柄。”
“那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父王把圣勇者安排在卡尔西隆，多半是想抓到圣勇者与魔族勾结的把柄，再引入教会和人族联盟的力量制约圣勇者，进而掌控圣勇者。虽然不知会不会成功，但让圣勇者拥有一块属地对我们而言本身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为什么？”
“他要是在那作恶，我们就说他与魔族勾结。他要是把那治理好了，卡尔西隆，就是他的‘后顾之忧’。没人能轻易放下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成果。”那位殿下笑道。
……
“唉。”走在街上，禹幻青不禁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挺嫌弃眼下这种状态。那群监视自己的人，还有匹雅特这个国王，就像一群扰人的苍蝇。他时不时会萌生出灭绝他们的冲动。
但这样对他探索这个世界肯定是不利的。人性的险恶他见识过太多，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很能打又死不了就是无敌了。
另外，专门弄死这群家伙就像徒手拍烂苍蝇一样恶心。
禹幻青确实制造过很多杀戮，甚至对此都麻木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他下杀手，只有在认为对方值得自己杀的时候才做。
要是因为这点事就把那几个小人物视为不得不铲除的威胁，那他禹幻青成什么了，跟那些臭鱼烂虾一样水平的家伙？
而且既然这个世界能用气，那就还是会有邪气以及“鬼”的存在。这点禹幻青已经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确认了。
用气来进行暴力活动，尤其是杀戮，自身邪气的增幅会特别厉害。变成鬼有多难受禹幻青太清楚了。鉴于眼下他的魔法水平远远不足，战斗主要还得依赖御气术，他不得不尽可能收敛些。
他绝对不想因为那些杂碎变成鬼。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是的……嗯？”
禹幻青边走边感慨着，猛地一抬头，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辛维治家的宅院前。
“气又更稳定了。他总能让我意外。看来拥有勇者天赋的人，真是有趣啊。”感受着院子里寇宾的气，禹幻青不由感叹。
与寻常人不同，禹幻青看人不仅看对方表现，还能通过对方的气直观了解对方真实状态。他第一眼见到寇宾时，那孩子毫无疑问处在愤怒、混乱和绝望之中，可对方并未被当时的情境吞噬，甚至还能顾得上救别人。
从那一刻起，禹幻青就觉得这孩子不简单了。
不过禹幻青开始并没有认为寇宾天赋异禀，因为那样的表现，有些厉害的人也能做到。
直到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后，禹幻青才惊讶地发现，寇宾心态波动和成长的速度是很夸张的，这点与常人差异巨大。
寇宾的气显示着，他每次遭遇困境，比寻常人体会到的悲痛都会更猛烈。换句话说，这孩子是个对负面状态异常敏感的人。很多在常人看来并不至于放在心上的坏事，在他那，很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但具体的困境结束后，他的心态会瞬间恢复积极的状态，仿佛那些可怕残酷的事跟自己完全无关，生活依旧全是美好。而且每次经历困境之后，寇宾的精神稳定性都会增强好多。
形象点说，寇宾的精神就像一根看起来特别柔弱，却又韧性十足，还能通过反复碾压自动升级的弹簧。
他这根“弹簧”，只要一点压力就会被压成一团，达到被压缩的极限。但这个极限却很难把他压碎。哪怕再加上更大的压力，他还是保持着同样的状态，不会进一步被破坏了。
当压力减轻后，他会瞬间恢复，并且承受压力的能力会产生显着提高。
如此反复锤炼后，他的精神稳定状态，肯定能达到一种变态的的高度。
其实寇宾这种情况，一般人都有，只是，一般人绝对达不到寇宾这么夸张的程度。
禹幻青不是没见过乐观的人，但那些人要么有坚定的具体信念支撑着自己、要么用精神胜利法自欺欺人、要么只是因为太愚蠢感觉不到痛苦。
像寇宾这种感受痛苦的能力比别人夸张，又没坚定信念支撑，却还能活下来没崩溃的人，禹幻青还是第一次见。
“我以为我已经够能承受压力了。但比起他，说不定还是小巫见大巫了。要是他真能这样无限变强，那就能突破邪气的制约，成为超越鬼王的存在。这可不得了啊。不过前提是，他真的那么与众不同。”禹幻青看着辛维治家的高墙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