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掂了掂,挺沉:“哪来这么多?”
“我赢的。”他很骄傲。
“赢谁?”
“就那些家丁护卫呀。下午你出去了,我闲着无聊,就跟他们玩游戏了。”
“玩什么,赌骰子?”姜榆拧他耳朵,稍用了点力气,残阳疼的哇哇叫,“屁大点年纪就敢去赌钱,是不太久没揍你了?!”
“疼疼疼疼,没赌,没赌!”残阳五官都拧巴了,“是他们先来找我的。那些护卫自诩武功高强,要来和我切磋,我不想和他们动手,便提议比最基本的扎马步,看谁坚持的时间长。他们觉得太过容易,根本都没放在心上,还为此下了赌注,又叫了好多家丁一块。都赌护卫会赢,只有我赌自己赢,然后他们就输了。”
姜榆松手:“你跟他们比在台阶上扎马?”
“对啊,”残阳揉耳朵,“台阶上,花池边上,都是在高处。半个脚掌踩住,半个脚掌悬空,不能来回晃动,要像在平地一样。他们都没比过我,没过多长时间就掉下去了。”
呼延卓尔难得帮他说话;“是真的,当时我就在一边看着。”
“一群狂妄自大的家伙,不赢白不赢嘛。”残阳不服气,“就这我还觉得赢少了呢——啊!”
话没说完,脑袋又挨锤。
姜榆严声道,“你学功夫学本领,就是为了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比试炫耀做赌注的?”
残阳摇头,老实回答:“不是。”
“那你干什么了,他们先来找你你就要理?随便说几句话打发走不就行了?”
“可明明他们先挑衅我的。”残阳越说越委屈,“说我就算了,还说师姐。”
“说什么了?”
“说师姐能装,说师姐就是个花瓶,没本事,来黄州这么久了什么都没查到,就知道在刺史府里每天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什么破了好几个奇案都是假的。年纪轻轻就被奉了御前带刀侍卫,又是渊王的贴身护卫。当过钦差大人,又当上了巡按御史,这么多官职,谁信是凭本事来的?”
“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说不定……”残阳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出来,“说不定跟皇上和渊王睡了多少次。”
“花瓶就该有花瓶的样子,干嘛非要用那些下三烂的手段去谋得一官半职?也不看看那是不是女人该在的位置。”
那些人说的话,残阳一字不落都记得。
少年气红了眼。
呼延卓尔也生气:“我本来是要教训他们,但他说不想给你惹麻烦,所以才想出跟他们比试的法子。”
姜榆听完,没什么表情,问他:“他们说你什么?”
残阳垂着脑袋;“记不住了。”
记住也不能说。
说了就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头顶的声音冷了。
“我再问一遍,他们说你什么?”
“说他长得白白净净,挂着个副巡按使的官职,一点用都没有,还不是要点头哈腰听你的吩咐。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反倒要在一个女人的手下任其差遣,真叫人笑掉大牙,就是个窝囊废。”
“或许,这副巡按使也是跟巡按使在一块儿干了什么苟且之事才得到的也说不定。”
呼延卓尔完整转述,没看见残阳偷偷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的眼神。
姜榆一直在认认真真听他们两个说话。
她站在两人边上,身形挺拔纤长,习惯性双手环胸。昏黄烛光摇曳,时而照亮她,时而陷入黑暗,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好一阵,两人看见姜榆笑了。
没有声音,单单嘴角上扬,眼角弯弯,像是很开心。
残阳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姜榆揉揉他脑袋,是刚才被锤的地方,笑,“走,回去了。”
“啊,好。”
姜榆走前面,两人在后。
呼延卓尔盯着残阳看,搞不懂,“你干嘛一脸这么奇怪的表情?”
“师姐刚才笑了。”
“笑就笑呗,你还不让她笑了?”
残阳喃喃道:“师姐不爱笑的。”
“不爱笑的人笑了,那不也挺好的。”呼延卓尔没觉得哪儿有问题。
“不,”残阳看着刺史府,“师姐这样笑,证明了一件事。”
“啥?”
“有人,要遭殃了。”
——
中北大营。
晚间的将士们有很多活动。
训练累了一天,身体很乏,但年轻男子们一向精力充沛。燃起篝火,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喝酒聊天,若是兴致起了,你和我比个摔跤,我和你比个力气,周围人拍手叫好,也是一乐事。
洗漱过后,大部分人都会参与其中。
当然,并不包括边上那几个营帐的人。
雷三炮和他的兵们一如往常,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人的时候出来遛遛弯。
今晚也是一样。
晚上吃的烤羊腿,将军托人送来的,每个人都有,很香,很好吃。
吃饱喝足,摸着滚远的肚子在床上望天消食。
帘子被掀开,有人进来。
雷三炮都快睡着了,听见声音,勉强坐起来,“谁啊?”
“我。”
哦,是将军身边那个黑脸副将。
副将对副将,杨六水说话了:“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
“奉将军之命,给你们送军装。”黑脸副将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士兵把衣服放一边,“另,明日是比武日,你们要参加。”
“比武日是什么?”
黑脸副将不回答,转身离开。
杨六水:“……”
这么没礼貌,你家将军知道吗?
——
已经很晚了,院子里还有人。
通常晚上都会灭灯,今天没有,还多点了很多灯笼,四周被照的好亮。
借着光,姜榆看清楚人。
十来个着盔甲的兵士,七八个衙役,地上躺着着一排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脖子让人用刀抵着。遮面的黑布被取了,露出一张张肿成猪头的脸。
这群人的中间,是卧床甚久未出门的刺史大人。
他只穿了单薄的中衣,一动不动站着,面无血色。
看样子,等了挺久。
姜榆装作不知道是在等她,走过去:“天黑夜寒,张大人怎么在这?”
站的像个木桩子似的人突然两腿一曲,跪下磕头,“求大人恕罪。”
姜榆:“?”
不对啊。
这架势,不是因为知道她去了矿山,要和她算账吗?
现在是闹哪样?
短暂的懵圈之后,她把人扶起来,“大人何出此言?”
张常海哆嗦着,两只手很慢很慢才举到胸前,拱手行礼道,“臣听说大人在散步之时突遇刺客袭击,险些受伤。是臣保护不周,请大人责罚。”
说着,颤巍巍地又要跪。
姜榆及时扶住,没让他跪,“这与张大人无关,不必自责,我也没受伤。再着,”她抬了抬下巴,“刺客您不都抓到了。”
难怪跪着的人看着熟悉,原来是下山遇见那群。
你张常海在府上养病,足不出户,怎么做到这么快就把刺客抓住?
鬼信这些人跟你没关系。
不过就是看他们杀她没杀成,也不好直接问她怎么不在官府反倒去了矿山,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来一出恶人先告状。既让自己的“好人清官”人设屹立不倒,同时还十分巧妙的替她“解围”说是出门散步了。
妥妥一枚心机狗。
姜榆扫了眼跪着的刺客。
任务失败,被她暴揍了一顿,胳膊腿儿都折了,躺着都得让张常海抬来当他做老好人的戏码。
就,挺惨的。
“谢大人谅解”,张常海对她作揖,问道,“刺客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你看着办吧。”她才懒得管别人死活。
“臣遵命。”
张常海转身,抬手,兵士和衙役领会,手起刀落,头身分离。
鲜血溅了他们一身。
张常海正声道,“行刺朝廷命官,罪无可恕,现已按律斩首。将他们的尸体挂在城门示众,以儆效尤。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是——”
“城门示众就算了,”姜榆淡淡道,“没必要,找地埋了吧。”
她可不想招仇恨。
案子没查明白,整天还要应付一波接一波的刺客,很烦。
张常海应下。
事了了,该回去休息了。
但巡抚使好像并没这个意思,目光移动,像在找人。
贴心张大人上线:“您在找谁?”
“哦,下午我弟弟与您府上的家丁护院比试切磋。弟弟年纪小,不懂规矩,下手没轻重,我想和他们当面致歉。”
“诶,大人言重了,能和副巡抚使大人比武切磋是他们的荣幸。再说技不如人,就应当甘拜下风,何来道歉之说。”张常海笑道。
“见还是要见的,我有话要问。”
“既然如此,”张常海叫管家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