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
太极宫。
丽正殿。
长孙皇后手握秀帕漠然垂泪。
李世民更是牙根紧咬，脸上一阵青红交替。
当李昊严惩曹子明的消息传来，他尚且觉得心中无比舒爽。
而李昊明着诛人满门，实则背地里放其一条生路的做法，同样也令他极为满意。
可是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当《江城子》与柴绍自尽的消息传入后宫，他欣喜的表情便瞬间散去，换之以一脸阴沉。
这该死的逆子！！！
查案就查案吧，赋诗作词挑动柴绍的神经作甚？！
或许旁人不知李昊的目的，但身为在勾心斗角中成长起来的李二陛下，一眼便可看出李昊到底想要作甚。
这分明便是信不过柴绍，方才试探他是否当真因为思念亡妻心若死灰，再无半点奋进之心。
可是李昊所用的手段实在太过卑劣，简直就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仅凭此事便可看出，李昊的心性之狠辣，甚至比他尤有甚之！
“逆子！！！
这个逆子！！！”
李二陛下咬牙切齿，双手抓着左右扶手怒声低喝。
长孙皇后闻言擦去眼角泪珠，神色哀怨的劝道：“二郎，昊儿也是为了尽快查明真相。
虽然他的手段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的忠君之心却是好的。”
“你啊你……
唉～”
李世民闻言苦笑着叹了口气，牵着长孙皇后的手说道：“每次遇上这逆子犯事，你总是找借口替他开脱。
你明知以他的本事，定有无数别的法子可以查明真相。
偏偏他急功近利，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试探柴绍。
我今日要是轻饶了他，下次他还不知会做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时候惹来百官弹劾，民间百姓群情激奋，就连我也报不住他！”
长孙皇后闻言眉头轻蹙，想了想点头说道：“昊儿今日的做法属实有些太过。
以大姐的名义试探柴绍，险些闹得柴绍自尽而亡。
幸而孙神医医术了得，否则今日他必定难逃一劫。”
“哼！
这也是我最为痛恨之处！”
李世民冷哼一声，说道：“他若不知此事的后果倒也罢了，我只当他是少不更事、思虑不周所致。
可他就连孙思邈也早早备好，分明便是断定柴绍必然受不了这等刺激。
你说说，这逆子到底生了怎样一副铁石心肠，竟然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再怎么说柴绍也是他的姑父，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李世民怒发冲冠，显然不愿轻易饶恕李昊。
长孙皇后眼见常规的劝解无用，顿时眸光一闪，哀怨的说道：“二郎是在责备妾身吗？
当初二郎大获全胜，便是妾身下令诛杀两府男丁。
如今二郎责怪昊儿不顾亲情，难道也是在责怪妾身擅自做主？”
“嗨，这是两回事！”
李世民愤怒的表情为之一滞，满心苦涩的看着长孙皇后，叹息道：“观音婢，你当知晓这逆子回京的目的。
今日若是不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日后高明、青雀、格儿等人必受其害。
你也不想日后看着他们手足相残，对吧！”
“这……”
长孙皇后闻言一怔，眉宇间多了几分犹豫与认同。
李世民见之趁热打铁，岔开话题说道：“还有一事，不知你可曾留意？”
“什么事？”
长孙皇后叹了口气，配合着问道。
李世民神色一正，说道：“适才朱师尧上报，那逆子在离去之时曾询问柴绍，昨夜是否在前院训斥柴令武。
就连柴绍事后不许人清扫，他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你且想想，你我得知此事乃是因百骑司密报，那逆子又是如何得知？”
“嗯？”
长孙皇后闻言一惊，皱着眉头支吾道：“二郎是说昊儿也在霍国公安插了探子，否则绝无可能知晓此事？”
“正是如此。”
李世民点点头，眯着眼说道：“这逆子，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
“李郎，你怎么知道柴绍昨夜是在前院教训柴令武？”
与此同时。
长安县。
怀德坊。
董明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沿途摊贩，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对于李昊临别之际突如其来的询问，她心中同样颇为好奇。
不过作为李昊身边的亲近之人，她自然知道李昊并未在霍国公府安插密探，至少至今为止还没有。
“当然是我猜的！”
李昊得意的笑了笑，习惯性的显摆道：“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离去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霍国公府的布置。”
“当然记得，你连伙房都不放过呢！”
董明月故作嫌弃。
李昊尴尬的摆摆手，说道：“这不重要，不是吗？
重要的是霍国公府虽然看上去与别的豪门没啥两样，但却唯独少了陶养情操的花圃与盆栽。
你或许不太了解，但我却知道就算是程咬金那等粗人，为了彰显身份也会装模作样的买上一些附庸风雅。
所以我当时便有五分把握，柴绍的确极为想念皇姑，是以才会无心搭理这等无用之事。”
“是这样吗？”
董明月俏皮的歪了下小脑袋，不解的追问道：“可是这又和你猜出昨夜之事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
而且关系还很大！”
李昊微微一笑，解释道：“你适才没有发现，整座霍国公府唯有前院，方才有一处杂乱的花丛。
而据柴绍所言，他昨夜一时冲动把柴令武赶出家门，至今为止也未曾回家。
你不妨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方才会让一名父亲在寿诞前夜赶走儿子。
又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柴绍独独留下前院花圃。”
“咦……
李郎，那哪里是花圃，分明便是乱糟糟的野花好吧！”
董明月噘着嘴，一脸的嫌弃。
那处乱花丛连她董家寨的花园也不如，又哪里称得上是精心打理的花圃。
“今日是乱了一点，但昨夜之前或许就不是这样……”
李昊闻言莫名长叹，说道：“我刚才仔细看了那处所谓的乱花丛，发现那些倒塌的不知名鲜花，皆有曾经精心修剪过的痕迹。
若其当真是杂草野花，谁会闲来无事费心打理。
所以我断定那里原本是前院花圃，而且是皇姑在世之时所留。
而柴令武极有可能不愿柴绍继续颓废，昨夜方才会亲手将其毁坏。
这也是柴绍连夜赶柴令武出府，事后又禁止家中仆役清理的真正原因。
无论这处花圃如今怎样残破，那也是皇姑留下的痕迹。
在柴绍心里，那便是千金不换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