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
怀德坊。
云来脚店。
这里北临金光门,乃是长安城的西大门,是以自西而来的客商大多会选择在此落脚。
又因其东临长安西市,所以坊市内除却随处可见的小商贩,最多的便是供平民玩乐的酒楼客栈。
而云来脚店作为一家数十年的老店,在这怀德坊之内自然算是佼佼者。
平日里除了接待附近的居民行商,不时也会有一二慕名而来的小官小吏。
但是像今日这般同时接待两名身着深绯圆袍,腰缠金带的正四品高官,委实尚属首次。
“老夫着实没有想到,今日竟会在此遇上令武贤侄。
来,相逢便是有缘,老夫先敬你一杯。”
二楼临街雅座。
一名蓄着胡须的酒糟鼻男子举杯说道。
对坐的柴令武见之急忙起身,端着酒盏谦虚应道:“长孙伯父切莫如此。
小侄身为晚辈,又如何当得起伯父这等大礼。”
“嗨,酒桌之上只论酒量,谈什么长辈晚辈,平白扰了兴致……”
酒糟鼻一口喝干,很是不满的摇了摇头。
柴令武见状尴尬的笑了笑,抬手落袖挡住酒杯,方才仰头一饮而尽。
“礼不可废。
小侄若与长孙伯父称兄道弟,稍后定会被家父责罚。”
“咦~
你不是说你被你爹赶出家门,如今怎又担心会被他责罚?”
柴令武随口客气一句。
酒糟鼻却显然有些当真。
同桌另一白袍老者见此,只得出面打圆场。
“此乃令武小兄弟的家事,长孙贤弟又何必苦苦逼问。
再者说父子哪有隔夜仇,如今过去一夜霍国公的怒气也该消了。
待会儿令武小兄弟再回家赔个不是,想来霍国公也不会计较。”
“王老所言甚是!
老夫失言,自罚一杯!”
酒糟鼻嬉笑着自斟自饮。
王老头见状指着他点了两下,大笑着说道:“老夫算是看出来了,你长孙安业今日就是来骗酒喝的。
老夫这珍藏多年的美酒,如今有一半都进了你的肚子。”
“哈哈哈~
王老如今才看出来,未免有些晚了!”
酒糟鼻不以为耻,开怀大笑。
柴令武二人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随口与之聊着无关痛痒的小事。
只因这名为长孙无宪,字安业的家伙虽然是不请自来。
但仅凭其长孙皇后兄长的身份,便足以令世人以礼待之。
想来即便是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决然不敢给其脸色看。
否则要是一不小心惹怒了长孙皇后,恐怕二人的余生皆要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
“贤侄的家事老夫本不该多问,不过今日乃是柴绍大寿,你这做儿子的当真不回去?”
酒过三巡。
长孙无宪复又好奇的问道。
柴令武闻言面色微变,应道:“伯父难道没有听说,今日不但有太子殿下和越王派人贺喜,就连晋王也亲自前去拜寿。
想必就算没有我这个儿子在场,家父也能开心过寿了!”
“呵~
晋王贺寿?!”
长孙无宪冷笑一声,说道:“你爹开不开心老夫不知。
但老夫却敢保证,晋王今日定然不是为你爹贺寿而来!”
“嗯?
伯父此言何意?”
柴令武眉头紧皱,心中隐隐有些不满。
长孙无宪也不卖弄,直言说道:“你还不知道吧。
适才长安县丞不知晋王李昊的身份,在你爹的寿宴之上大声挑衅。
那李昊是何许人也,他又怎会忍下这口恶气。
老夫听说他当场便大发雷霆,下令将长安县丞一家老小尽数关进死牢,就连三岁小孩儿也没有放过。
啧啧~
你是没看见,当真是惨不忍睹啊!”
“嘶~
竟有此事?!”
柴令武越发不爽。
长孙无宪端起酒壶连灌几口。
附近的食客闻言亦是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言谈举止之间皆是对李昊的厌恶与忌惮。
“咦~
令武表兄这是在请人吃饭?
不知可否加两副碗筷,本王正巧有些饿了。”
正在这时,一道轻挑的声音突然响起。
柴令武皱着眉头转头看去,眼中顿时露出一抹真实的惊讶。
而长孙无宪更是慌不迭的站起身,面色惊恐的看着李昊,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史前巨兽一般。
他此刻只想知道李昊到底听见了多少,会不会因此把他也关进死牢?
若是果真如此,他马上跑路又是否来得及?
相较而言,三人之中唯有坐在上首的王老头一脸迷糊,似乎不知李昊究竟是谁。
“下官柴令武、长孙无宪,拜见大王!”
“啊?!
草民王绩,拜见大王!”
柴令武二人率先施礼。
王绩闻言骤然一惊,急忙起身附和。
周围食客闻之更是满心惊骇,瞬息之间便有三人夺路而逃。
余者亦是双腿微颤面色发白,满眼胆怯的盯着李昊。
众人实在想不明白,这心肠狠辣的煞星瘟神怎么来云来脚店吃饭?!
此地明显不符合李昊的身份啊!!!
“尔等该吃吃,该喝喝,本王又不吃人,你们怕什么!”
眼见随着自己的到来,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李昊很是烦闷的挥了挥手,自来熟的坐在柴令武左侧。
一众食客见状不敢反驳,只得胆战心惊的坐回原位。
只是那时不时传来的牙齿发颤的声音,委实令李昊头疼不已。
“哼!”
李昊狠狠瞪了长孙无宪一眼,险些令其一屁股翻倒在地。
幸而席君买扶了一下,长孙无宪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
大王,下官真不是乱嚼舌根。
此事城里都传开了,下官也是听别人说的。”
长孙无宪光棍性格,索性自揭其短果断求饶。
李昊闻言再度瞪了他一眼,说道:“本王懒得和你计较,日后自然有人收拾你!
而且本王既然敢做,就不怕有人背后议论。
总之尔等记住,凡是胆敢冒犯本王之人,不管他究竟是何身份,都唯有死路一条。
长孙无宪,你往后做事之前也最好想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得罪本王的资本!”
“啊?!
是是是,下官一定想清楚,一定想清楚。”
长孙无宪连连点头。
李昊见之轻蔑一笑,复又转头看向柴令武,说道:“令武表兄,既然这里的食客都不欢迎本王,本王就不和你客套了。
本王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李元景被害一案,有些事情还需向你求证。”
“大王有事只管询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本王且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