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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极目远望,一边的湘潭城夹在群山环抱之中,天幕蔚蓝下一片枫林环绕,安静地正缩在哪里,小小地一方烟火阑珊的小城。

貊庠紧了紧包袱,向着城西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缓缓地算是与熟捻的老板娘告别,“与浓,你千万别死,我就靠你了!”

话音刚落,貊庠就被转身后渡着一层晨光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吓了一大跳,当即连爬带滚的摔下了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十几米半截斜坡。

而早已烧破了一个洞的裙面终于被某处的树枝生生挂住才勉强停住,竟破了更大的洞。

若只是裙子破了,那也没什么,但是摔断了一条腿,貊庠整个人都彻底的傻眼儿了,心凉道:这让她怎么跑?

现场修那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不止会费些时间那么简单。

听见脚步声,她惶恐间抬眼,视线瞥见晨阳晕远中那远处踱步而来的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如瀑墨发无风自舞,流泻在肩头,微微闪着光泽,面如桃花温柔,凤眸如磬玉般干净。

貊庠不合时宜的踌躇几秒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可曾见人间烟火普遍,世俗铜臭万千,生数百余年,原也有幸识得有人仙风道骨,不涴尘埃!

于是从未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美人,当然是除过与浓那个永远都会被貊庠用来排在第二的狐狸精,对于眼前这个第一,她是成功看痴了。

便忘记了此时她衣衫褴褛正断了一条腿,更是在逃命。

最后,那白衣男子在无限光芒中停下了距离貊庠不远不近,微微俯身,目光藏在浓密的长睫下,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深邃的剪影,宁静地蓦然,犹如煽动的蝶翼,只是微有些冷。

当另一个白衣男子,虽然面容差了些水分,当然也只是一分,漏出一副凶狠的兽样狠狠地盯着她时,貊庠随即大惊,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如梦大醒,这个人不错就是追了貊庠一夜在香寒山同样迷路的白及。

拖着一条断腿,貊庠即刻就逃,可支楞没几步就又摔了,这回比较惨,脖子直接摔断了只有皮连着筋在撑着,一口气堵在哪里戳出了藏在尸体里头六年未放出来的陈年老血,七窍狂涌。

白及意料之外,可反应过来时咧开嘴笑疯癫了,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像是春日里的一朵随风飘荡的野芙蕖,美的令人惊心动魄,浮想联翩,可端的意思却是一副:哇撒,她妈的你也有今天,真是活该、好蠢。

这个笑容貊庠发誓,她永远、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的,因为真的是太她妈伤鬼心了,从来只有她这样子对待旁人,何止与此,被别人这样子对待,难堪、落魄、伤心欲绝一齐疼的她五脏六腑惧焚!

这居然是他妈的一蛇蝎心肠的美人,亏她还曾算计过他的身体,见他那张脸生的不错。

止是瞬间铺天盖地的遗憾便袭卷了貊庠的认知,发誓这个世间除了某个狐狸精是由内而外,美的一塌糊地之外,便不会有第三个人了,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夏衍凤眸微微一怔,默了一会儿,便将目光冷冷从地上死命狂堵口鼻流出来鲜血的貊庠身上勉强移开,淡淡地对白及道,“这鬼的确是恶鬼,将她用红莲业火烧了比较妥帖,不然定会死灰复燃!”

白及一听,突然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拒绝道,“仙友,不可,不可,我同她有仇,不能给烧死了这般简单!”

临走时,他可都答应好彭离保证不灭了她,那个桀骜且薄情的男人就连帝君也都不曾放在心里真正供着,可却是第一次下面子求他。

这要是被烧死,他怎么和彭离交代。

“咯吱!”一声,清脆的传来。

地上的貊庠终于板正了错位的脖子,可那血却寻着顺位涌的更盛了,她呼吸不来呛的眼泪直冒,额上虚汗连连,两只手忙活的不知要堵住眼泪还是血。

显见的,那血腥味儿浓郁的四散传来,飘在枫林里游荡。

白及看着眼前这女鬼,捂着肚子笑的发疼,于是就地蹲了下来,承认自己这是第一次这么开心,这只鬼也太好笑了吧。

忽然,夏衍闻见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味儿,眸中溢出一丝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看向白及一张脸晦暗不明的讥诮,始终不相信,就这样子的一个怂鬼可以将他捆起来一夜,这仇结的未免也太轻易,不然他就是一个软绵绵的柿子,可任由人挫团捏扁!

然而下一瞬,夏衍忽然蹙眉,闻着那鬼身体里不断狂涌出来的鲜血竟带着丝丝微不可擦的怪异气息,那并不属于凡物,他语气一重,对着貊庠沉声问道,“这具尸体不是你的原身!”

一听这话,貊庠的一颗心,不动声色的漏了一拍,把头埋的更低了,双手不再堵血直接是将土抓了起来不断把脸埋起来,似乎就要将自己给填埋了。

脑子却在疯狂的运转,她可以不回答这句话么,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而忽视掉吗?

这下怕不会是丢进九幽之地魂飞魄散,而是当场给灭杀了吧!

与浓的死生契到底管用不管用,别呀,与浓救命啊!

貊庠心底无声的呐喊不知是被埋进了土里还是和了血的泥里,根本没有人听见……

可是毫无疑问,她的死亡担忧并没有错。

夏衍一把抓起貊庠的后领,将她从土里提了出来,一掌就将她寄居在帝女尸体的魂魄给轻而易举的拍了出来。

一旁的白及始料未及,笑到一半的脸转而抽搐到呕血,表情惊骇的难看,“仙友你在干嘛?”

夏衍凝眉深睨他一眼,表情没什么温度的质问,“你到底来人间干嘛!”

白及晃得一惊,仔细看了看眼前,不久在香寒山枫林里遇到自称无名散仙的男人,又看了看脱离了尸体,魂魄被困在地上挣扎的蓝衣女鬼。

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仙友怎么会知道他奉命下凡,还知道他是何人,还有这鬼怎么能是占用别人之尸!

然而白及一下消化不来这些,整个人有些懵……

其实,很大成分也是因为,他这个人自来就讨厌凶他的人,除了师傅和老爹,谁都不能管,天帝也不行,除非哄着他来,可如今这人胆敢冷着脸凶他,也不问问他是那处的。

白及气上心头,便特主动就将那欺负了自己又占了别人尸体的恶毒女鬼,一道陇进了自己的关系网里,叉腰护着她道,“你大爷,管我干嘛,老子爱干嘛就干嘛呗!”

夏衍脸色刷的一冷,仿佛能冻死人,他自始至终都未看白及一眼,只是从袖间抽出一个纯瓷玉净瓶将那具尸体里的神识收干净。

待神识尽数被收完时,那本已死了六年的尸体便顷刻间如同烂肉一团高度开始腐烂,一时间恶臭难闻。

夏衍略一皱眉,下意识地伸手掩住了口鼻。

而那困在地上的貊庠,乘此时机,刚想土遁逃跑,结果就被某人发觉给掐住脖子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彻底动弹不得不止,还有她的周身法术都被封印了。

貊庠真的很怀疑,她这几天出门都没看黄历,怎么就遇上了神的,他妈的!

天阶夜色下一片琼楼玉宇,万树千树银花千束,云层飘渺城如玉堆砌,精致宫檐宫玲轻飘飘如飞絮飘扬空灵,白绫飘扬远幽。

貊庠蓝衣破烂,蹲在六重摇天诀明宫一侧偏殿里的廊檐处,惶惶不安的蹲着,着实不敢动。

诀明宫是水神的居所,一共一百八十二殿,仙子众侍五百,可都刚被遣了出去分封下界各处仙山,因为水神游历三界千年,终于归来。

依照那人的秉性孤僻喜静,也未有夫人,所以,便不喜这千年来他不在,便被由此划入这里的过百仙侍在他眼前晃悠,其实大家心里明镜,也并不意外。

毕竟是连天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的,他们就算有多么不舍这几辈子才修来的闲差只管在这里坐吃山空,那也是万万不能抗议的,任谁都知道,这水神夏衍是凡间飞升上来的正神,所以比起下界,他历来不再摇天多居,独来独往惯了,怎么能顺眼这么多人在眼前晃悠。

就在貊庠快要蹲成了一座石像,里屋的男人也没出来,她在想,这么眨眼儿的功夫就被掳上天了且还被控制了周身法术。

那么,她于这天宫之上,无异于一个无所作用的凡人,她祖宗的,这让她到时该怎么跑,就在她冥思苦想了多时,也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逃跑时。

夏衍却从决明宫殿里背着手出了来,他一身白衣,仙人之资,负手而立,宫门高阶白净的深沉,犹如被璞玉浑金,光晕暗光渡了白衣一层寒气,他斜了一眼面前的貊庠,冷声道,“帝女不日便会苏醒,我带你去还完帝女最后一缕神识,才方可痊愈,届时天帝要如何治罪于你,也与本神无甚干系,这一切因果本是于你这恶鬼的报应!”

貊庠恍若被人当头重重一棒,大悟,原来与浓说那下凡历劫未成的神仙竟然是帝女,她占用了六年的身体竟然是天宫帝女的。

她的妈呀,那……天帝岂不是要当场打杀了她。

与其那样,她还不如死在地狱里头,也算是死的其所,魂归有处!

思及次,貊庠一股脑儿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面,玉石推阶更是冷的刺骨,可她也顾不得,双手一埋脸上,声泪俱下的辩解道,“救命啊大爷,你是神仙,怎么能是一个不深明大义的神,我只是一个小鬼,怎么就敢得罪帝女,敢惹怒天帝,您还是依照冥界之法,把我打入九幽也算是死在自家地方了!”

夏衍一阵错愕,哑然失笑的想,这恶鬼到了如此死地竟还是这般冥顽不灵的耍心机,怎么知道天界与冥界素来不睦,只是表面应付,继而此时她搬了来,是闯了天大的祸还想要活命不成?

“你这恶鬼倒是心机城府极深,如今搬来冥界这则后台,可是要挑拨两界关系,你意思是说本神伸手宽了。可也只叫你偿还所欠孽债罢了,而你这般逃避的模样,本神可是哪里错冤了你,难不成帝女之事,不是你所为!”

貊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身子几乎都要惊惧地抖散了,她哪里是想挑拨两界关系了,何况她一个小鬼还不如蝼蚁,何顾给她的惜命扣上这么一顶天大的帽子。

貊庠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和血吞了,纵有心头万般不甘,可也不敢得罪这天上的人,知道这伤了帝女之事儿,铁定是赖不过不去了,所以,还不如老实交代的好,少受这般莫大的冤枉。

她想了想,随即老实道,“帝女托生凡人的尸体,实属是我……所占,但是我也真的是不知那死人会是神仙。可这帝女之死绝对不是我所为,夙请上神看在我无心之失上饶小的一命。这帝女是万万不得见的,您自有能耐让帝女神识归位,可天帝,岂能是我这一介恶鬼所得瞻仰的,就算这远远一观那与生俱来的帝尊之气也可将我这恶鬼震慑的魄散九霄不可!”

夏衍眯眼,居高临下的俯视貊庠蜷缩在殿前的白玉阶,像是一团破碎在泥里的蓝色妖姬,萎靡不振,破烂不堪。

他转念一想,的确,她只是一方小小恶鬼,这天帝乃是众神之主,三界至尊,神力自然是居高不下,足以确保她还未踏进凌霄殿就会被五彩神光给灭杀,要谈何公正的去降罪于她。

“你叫什么名字,本神是可以将公主的神识尽数取出,但是做错了事情便要偿债,就算你是小小恶鬼,蜉蝣一般之物,那也是逃避不了罪责!”

貊庠一看性命难保,瞬间紧绷的心弦断开几截,她哆哆嗦嗦的回道,“大概是叫……貊庠,至于姓什么倒是记不得了,不过,我真不是有意伤害帝女,这一切都是误会,上神,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在想办法还回去了,不是……您听我解释!”她祈求的语气淡淡的发颤。

“貊庠?”夏衍只听到了这两个字,便不自觉的反复念着此名,忽觉的这个名字曾在哪里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