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那样面带笑容，可那双眼里没有其余神情，只有空茫茫的一片，那副笑意如她平日里对待旁人伪装出来的样子。
像是回到了初见的模样，总是维持着那一副什么都不达眼底的模样，突然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又轻又缓。
念着念着，她又扬起了笑，温柔似水，一遍遍的重复着，甚至眼眶微红，那里盛满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快要满得溢出来，到了最后，她不愿再笑，可她的脸上残留着笑意，在问他。“你究竟是谁？”
“……颜袭。”他凝噎许久，还是说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好好的，她说她要去看一个人，让他在这里等着她，为什么只是离开了几日她便变得让他捉摸不透，他不明白为什么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说，现下，他竟然开始害怕……
“果真，果真如此……原来你就是他。”她又开始笑，只是那笑里满是勉强，满是嘲讽。
他好害怕，他下意识觉得这一次她不会再要自己了，这一刻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那么艰难，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想不到，他以为是他太蠢，竟然会忽略她生气的细节，可突然脑海里涌出一个念头。
颜袭重创了自己，他将体内的神灵与魔气相互交织，他想哄她开心，可是却只能想到这一种方法，她一直在意他的，她说过她会护着他，他以为她快要原谅他了兴奋的扯起一抹笑容，随之身体各处裂开一条条细小的伤口，魔气与神灵争相溢出，一时无法忍受，喉咙腥甜。
“你喜欢我？”他本处于兴奋与痛苦的交界，可是她的一句话，浇灭了所有，嘴角的笑意一时僵在了那里。
“我——”
“你喜不喜欢都没有关系，可我养了你这么久总该收些利息的。三日后，我们成婚如何？”他就那样愣住了，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未收敛，却又听见了她继续说着。
“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逆天改命，我给你你想要的。”
“……好。”
他慢慢收敛了，忍住喉头哽咽，就连眼神也掩盖了光彩，他太清楚了，结果如何？其实都明白，只有一成的可能才能成功，他怕死吗？不懂，他不明白什么是死，只是见惯了旁人的消失死亡。可如果消失的是她……
……不明白。
她离开了这个屋子，他明白了，她不会再要他了，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扑上来哄着他问：“痛不痛？”可是这一次，再也不会了……
依稀吹起了微风，窗外的花树散发着阵阵清香，零星飘进的花瓣像是在安抚他的失意，这一次，却无人再看。
后来，战火四起，她却仍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第一次穿着婚袍，额饰也是大婚新娘最艳丽的样子，发间的步摇摇摇欲坠，脸上溅到的鲜血那么刺眼却显得她格外摄人心魂。亏得这张脸，他穿着与其一身相配的婚服站在她身边，看那些虚伪之人瑟瑟发抖。
那一次，她差一点点便要成功了，可能真的是天命，他看着那些人站在他们的面前，满身血痕，同样还有她和他，可不同的是那些人满眼害怕，她却癫狂的大笑起来。为什么他只能做一个局外人？为什么她像是快要放弃……
她看着那些人，她好疼啊，可却不愿掉一滴泪，强忍哽咽不甘的问道：“为什么都要骗我？”
“我就是蛇蝎心肠，我就是杀了人，天道造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一切注定是个未解之谜。渐渐的，她也不愿再去问，她伸出去手去，看着五指间所溢出的光，就像是那些时候，他看着她。她沉默了，心头的酸涩早已麻木。
“我呐，没有下一世了。”权衣回过头来，像是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她，可话音满是怜惜。
“阿袭？娇娇，往后不要再做颜袭了好不好，那样的你太累了，做……风华吧？那样便会得到你想要的。还有……我从没有的。”
后来，她真的失败了，可却遵守了诺言，用尽了余力解开了他身上的封印。他不是她的汉阳，亦不是最后的风华，他真的只是颜袭，这个名字代表的……魔神。
他望着她的躯体变成他无法抓住的血沫消散风中，伴着那些随风而来的樱花，他们也来为她送别吗？望向她最后枯败的眼眸，其实，他还是不明白，但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臣服，本能的想要溺死其中。
再后来，他又变成了一个人，游荡在世间，他尊重她的决定，他们都以为她消失了，可只有他知道她没有消失，他剥离了他的三魂六魄去护着她的心魂，吞贼化为她想要他成为的风华游荡世间，独留着她予的那丝神灵陪伴自己。
他不知道为何当时剥离之时，一魂残破，他不在意，他以为只是自己恍惚之际误伤了那一丝魂。
你说，你没有下一世，别怕，我们一起……往后只要你愿意醒，我便醒，你不想回来，我便护着你。
从此，颜袭不再是一个人，因为有了你，颜袭不想是孤身一人。大千世界，倾其魂涯，以己之底，成汝之愿。
魔神陨而转世，从无特例，可我知道，主神不会，你不会，一旦身死，再无来世，曾在虚无中依稀听得，我的每一世都会爱一个人，而之死亡。多么可笑，我不想的，我想陪着你，所以我将自己诅咒，施以咒术，往后爱上别人的全都不会是我。
可，在这儿，我看见了你的从前，那里……没有我，原来汉阳是他，风华也是他，你曾在那样的日子里还强撑笑意说着他风华无双，是因为……如此吗？
慢慢的，他竟然听得见人间的声音，花开花败还有嫁娶之礼，他好像懂了。在那片黑暗里，他笑着，他知道她就在这片最深处，可是他过不去，那是他的灵魂深处。于是，他每日便待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权衣……我和你一样再无来世了，往后你不能这么无所顾虑了，我好怕死，你不能让我死，我想要天寿，给我好吗？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他看不见所有，他只知道看不见便代表她在，那么他便开心。
可是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微光，他的脸上映着光斑。他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他害怕从此他再也不能靠近她，他想去找，可是不知为何，他竟无法动弹，后来，他才想起，他舍了一魄，就连剩下的也只顾着温养权衣。
再后来，那人出现了，汝邕偶然窥得天机，便来找他，将他安置在此，恢复生机后，他找了她好久，却无法寻得，那时汝邕便告诉他或许去趟人间便可明白，他不愿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便分身去了人间，真身沉睡至此。
最初的，人间的，所有的记忆全都一幕幕回来，那些空中飘散的微光中倒映着他怔愣的神色，可后来，颜袭笑了一下，可那双眸子里满是落寞。
“原来，不是只能爱他，只不过是……不想爱我罢了。”
当初，她为了承诺给了他新生，人间，她为了凤厉不承担他破魂的代价……而来救他。
他静静的在掌心划出一条伤痕，看到血珠流到地面时不禁痴痴笑了起来。
再也……无人了。
“等等！”权衣与凤厉刚至天门，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一阵的恐慌。“你且等等，我好像忘了个东西，我要回去。”
“我陪你。”他虽然疑惑，却知道她喜欢人间风俗，以为她只是想像人间的人一样。
“不，你在这里等着便好。”她下意识的拒绝，却不明白此刻她的演技有多么拙劣，未待凤厉回应，她便转身就走，却没有看到身后那人突然沉下来的神色，他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她，里面满是疑惑。
她太着急以至于走时差点跌倒，可是顾不得那么多，心底越来越多的恐慌与莫名的欢喜要溢出来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了出来，只知道回过神时却早已走到自己不识的地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莫名的激动，嘴角下意识的勾起一抹弧度，越走近心底漫出来的感觉越明显，而她的心底依稀觉得，马上要见到一个人，可她不知道那是谁，他好像同他隔着一道水波相望，原本微微扬起的笑容更深了。
原处隐隐约约走来了一个身影，孤身一人显得落寞迷茫，他的神情恍惚，却只是微微凝神便恰好看到了那个让他穷其一生也无法剔除的。
他的眸子里满是迷惘，可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扬起了最温润的笑，就像着无情的神界中唯一的暖阳，仿若之前的所有都只不过一场幻觉。
他们……擦肩而过。
就在这一刻，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在错过她的那一刻，左眼无声无息的落下一滴珠子，可他还是笑得开心，哪怕眼眶早已猩红，嘴角还是不可抑制的牵起，笑得肆意，只因为在那一秒，他的眼底有了她的倒影……
便就在这一秒，她身后的人渐渐显现了出来，可或许他们终究无缘，她从未回头……
而他不再痴妄她的眸子里映着他，想着他竟然有一天也会有不敢做的，他好像……再没了力气。
而在他们瞧不见的角落处，凤厉便站在那，原本他惊讶于颜袭的出现，可是下一秒，他却发现，此时的气压不似往昔，有人强行改变了，他突然明白，那人不想让权衣看见他自己，既然如此，他便助他。
可世间的错过便是这般，心头不安，她好像感知到身后出现了她心底压着迫切想知道的真相，回头看时却一无所有，多么可笑。
她走了好远好远，直到心底没有半点先前的欢喜，反而溢出无尽的失落空虚。这时，凤厉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看到他挂着与往常别无一致的笑，不知为何却打心底觉得讽刺，可他像是无知无觉，上前挽起她散乱的发丝。
“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