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这里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唯有自己的意识存在。
但只要骗骗自己，连意识都可以不存在。
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封闭黑暗空间。
……
地板微微震动，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是熟悉的感觉，不是零的脚步声。
内心抽动，真嗣把自己卷缩成一团，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见，什么都不想听。
似乎要打碎他的预感，脚步声啪啪啪地离他的房间越来越近，真嗣抱紧了膝盖，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刷！”日式自动门被推开，明日香往房间里环顾一圈，直接蹲下来，往床底一看，看到了一团“毛毛虫”。
明日香接近床底，对着那坨毛毛虫说：“真嗣，你真的被司令那个了吗？”
毛毛虫颤了一下，然后没有动静了。
“那是开玩笑的吧。哈哈！”明日香发出了明朗的笑声，“什么世纪级笨蛋笑话，还真以为我会相信？”
明日香直接伸手进去，使劲扯下了毛毛虫的被子，“只不过是被父亲骂了一顿，就要这样消沉，逃避现实，你很弱！你太弱了！根本不配和我一样是EVA驾驶员！”
不知道她是说真心话，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真嗣，真嗣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被子，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给我放手！不准逃避！我最讨厌逃避的人了！”明日香一个使劲，就从没有吃饱饭的真嗣手里抢夺走了棉被。真嗣紧闭双眼，蜷缩成一团，仿佛是完全封闭了自己的乌龟内壳。
“你真的很弱耶……”
明日香想了想，还是不把真嗣拖出来了。
说到底，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不过就是和自己的父亲吵个架吗？有必要受到打击到这样份上吗？
明日香在天台朝着下雨天伸了个懒腰，无所事事。
突然看到了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电视的降古零，她来了一点兴致，“零，你觉得真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太弱了！根本不入流，感觉就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是这样吗？”
“怎么？你有不同的意见？”
“明日香，你知道EVA驾驶员的选拔标准吗？”
“嗯？”明日香眨了眨眼睛，“天赋加优秀。”她骄傲地挺了挺胸部，“不好意思，本人两者兼具！”
“那些都是无关要紧的。”降古零用一种淡漠的口吻说，“EVA的驾驶员的选拔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心理创伤。”
明日香恍然地愣了一下，看样子她的大脑无法理解刚刚听到的话。
“只有心理有创伤的人才能坐上驾驶员的位置，明日香，论起脆弱，其实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降古零用一种完全看穿了她的眼神看过来，明日香突然感到了一股令人惊惧的针一般的东西在刺着自己的内心，“明日香，所有人都知道你在伪装，大家都只是不说而已。”
“你说什么！你有病啊！”
明日香直接把沙发垫丢到降古零的头上，然后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似的，快速穿上鞋，朝雨天冲了进去。
“连伞都没有带。”
望着奔进了雨幕中的金发女孩，降古零笑了一下，用一根手指弯了下耳边的白色发丝。
“明日香、真嗣、丽、美里，还有谁呢？”
“真嗣，你好一点了吗？”
降古零坐在床上，对着一直待在床底下的真嗣说。
“不说话也没有关系，我不会问你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要说的话，我随时都是你最忠诚的听众。”
真嗣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仿佛世界在翻滚，内心痛苦不堪。
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逃避也没有关系。真嗣，你拥有逃避的权力。”
降古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离开了房间。
真嗣放下了手臂，感到了一阵被解放的放松感，终于走了，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什么人都不想见，要是能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如此想着，他觉得有点冷，但身体一点都不想动，仿佛动一下都要了他的命。
明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身体就是仿佛毫无知觉。
大脑的信号仿佛被阻断了一样，身体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这个世界有点冷，真嗣怀念起被明日香扯开的棉被。
明日香是怎么知道……？
突然间，一阵针扎的头疼袭击了真嗣，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块布，完完全全包裹了他的头部，只留了让人窒息的痛苦。
好痛，太痛了。
真嗣紧紧地按住自己的眼睛，试图从这种感觉中逃开，没有用。
他狠狠地咬下了自己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咬下，咬到了一股血腥味出来，从手臂上传过来的尖锐痛苦，让他的内心得到了一点释放。
趁着身体还能动的时候，真嗣慢慢地爬出了床底，张望了一下，从床铺上扯下了棉被，拖进了床底，将自己卷成了一团，又变成了毛毛虫。
习以为常的温暖又回来了。
真嗣感到了一点点安心，但很快，令人窒息的痛苦再度来袭，仿佛世界存在着无孔不入的痛苦牢笼，时时刻刻都将他关在里面。
不想。不听。不看。不感受。
真嗣不断地催眠自己，终于，痛苦消退了。
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存在，连他的自身也是。
……
雨，在下。
浑身的衣服都在湿漉漉的，她讨厌没有带雨伞的自己，她讨厌做出了逃避的举动的自己。
马路上没有行人，仿佛整个城市寂寞得只剩下自己。
打倒了使徒，一个人打倒了使徒，和其他人一起打倒了使徒，同步率在上升，自己很优秀，很优秀，很优秀……
是最优秀的，作为EVA驾驶员，明日香为自己的这个身份感到了绝对的自豪和骄傲。
世界可是没有几个EVA驾驶员，只有4个而已。
什么狗屁话，都是降古零的胡说八道。
就连真嗣的事情也，都是他开的荒唐玩笑。
真讨厌，降古零最最最讨厌了！
还是零可爱一点。
浑身都浸润在湿透了的衣服中，皮肤难受，软绵绵的头发贴着脖子，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明日香在雨中，独自一个人散步，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前面出现了一个电话亭。
“对了，加持先生……”明日香朝电话亭跑了过去，踩过的地方蹦出一道道水花。
“让加持先生送伞过来安慰我。”明日香得意满满，她将扮演一个和其他驾驶员相处不和谐的被孤立的可怜少女，寻求着大人的安慰。
电话声响起，一秒、两秒、三秒……等待的铃声和雨声一样漫长，仿佛丝丝绵绵的寂寞织入了明日香的内心。
好痛。好寂寞。
明日香皱起了眉头，嘟起了嘴巴，假装很生气的样子瞪着无辜的电话。
“嘟嘟嘟……你拨打的用户并没有接听，请稍后再播。”
“加持先生到底在忙什么？”
“杀了降古零？他不是第四适格者吗？目前很重要吧。”
加持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收到这样的命令。
“没错，杀了他。当然，你要是想要从他那里知道什么，你自己问。不过尸体要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碇源堂冷冷地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好吧。”加持看似无奈地耸耸肩，“期限是？”
“无所谓。”
加持无言，离开了NERV总司令的办公室。
实际上，他的内心警惕到了极点，对自己受到了这样的命令百思不得其解。
碇源堂也不明白【SEELE】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不过正好合他的心意，无论是引起了第三次冲击，还是真的可以杀了亚当，都没关系。
反正到时候，他的目的一样可以实现。
葛城美里下了班后，走向了停车场，一个抽烟的男人靠着她的驾驶座位的车门，脚下已经是一堆烟头。
“干什么？”
美里说出来的话尖锐又毫不留情，完全没有半点温和。
“想你了。”加持说。
“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美里直接将加持从车门推开，打开了车门，迈入熟悉的驾驶位，突然想起了什么，展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朝加持释放了迷人的电波，“加持，好久不见，要不要去兜兜风？”
“好吧。”加持揉揉发尾辫，他突然觉得这次肯定不好过关了。
雨，在下。
下了雨的世界令人吃惊，让人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大海里面的一滴水珠，摇摇晃晃，仿佛一转眼就有可能不见了。
父亲死的那一天，是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瞬间没有意识的吗？
没有感到痛苦吗？
将最后的生的机会留给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科学狂人，只关心自己的工作和研究，对她和妈妈置之不理。
妈妈总是在哭，就像下雨天一样，让她感到抑郁。
从小她就明白，作为小孩子的她不可以哭，不可以给妈妈添麻烦，要喜欢爸爸，因为妈妈喜欢爸爸，不能让爸爸讨厌自己。
妈妈总是在哭，就像下雨天一样，让她感到难受，让她讨厌爸爸。
因为如果爸爸讨厌妈妈的话，妈妈就会完了。所以她要讨爸爸的喜欢，所以她更加讨厌爸爸。
就是这样的让人厌恶和憎恨的父亲，将最后的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每到下雨天，美里仿佛听到了妈妈在哭的声音，仿佛看到了妈妈哭泣的样子，仿佛看到了爸爸最后死亡的背影。
直到最后，父亲都没有和她有过真正的交流，留给她的唯有沉默的死亡。
她的内心，就和雨一样丝丝绵绵，仿佛被父亲的死亡包裹住一样，无法挣脱。
“加持，我以前给你打过电话，关于第二次冲击。你知道什么？”
美里抓紧了方向盘，她已经无法忍耐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要被这些雨水缠绕窒息而亡。她要知道真相才能活下去，为了知道真相她才能继续活着。
仿佛失去了父亲的死，她就无法再伪装出开朗的笑容，无法说出任何令人心情愉悦的话语。
没有人明白这种痛苦，美里也从来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内心。
雨，在下。
加持从烟盒里甩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古朴的树脂味道在车内弥漫，美里皱起了眉头，但习以为常。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我想要知道一切。为什么使徒总是冲着第三新京东市过来，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是因为EVA吗？为什么使徒会被EVA吸引？”
“美里，你说的这一切我也想知道。”
加持降下了车窗，飘进来了一些雨丝，丝丝绵绵地网在他的脸庞上，感受到了一丝冰凉让他的内心好受一些。
痛苦。死亡。尸体。
那些被他害死的伙伴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每时每刻，都会不经意地想起，因为第二次冲击导致的悲剧。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有问题，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但他没有选择去看，因为这是惩罚，这是他对自己的宽恕。唯有用痛苦来惩罚自己，唯有时不时出现在眼前的尸体，才能让他从窒息的世界中获得一丝宽恕。
只有持续地痛苦着，惩罚自己，他才能活下去，为了找出第二次冲击的真相。
“不要让雨飘进来！”
美里的声音是这个世界唯一一道曾经照射他的光芒，加持将车窗往上晃。
“美里，你对第四适格者知道多少？”
“等等，是你在问我问题，还是我在问你问题？”
雨，在下。
丝丝绵绵的雨线仿佛将整个城市都浸润在一个被封闭的世界里。
痛苦，存在，意识。
只要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会感到痛苦。
唯有破坏，玩弄，假装是另一个自己，才能忘记自己本身的存在。
“忍耐！只要完成了人类补完计划，我们就能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获得幸福了。”
“现在要忍耐！”
“忍耐！”
“自己们”在身边飘来飘去，有时候他们可以以一种其他人看不到的形态出现，和他实现心灵对话。
这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自己的集合。
“我们找了很久，都无法找到从痛苦中解脱的方法，唯有在这个EVA的世界，才有解脱的可能性。”
“但是我们已经死了，只是灵魂状态的存在，所以才需要你，实现具体计划的亚当。”
“亚当，你将带领我们，实现真正的解脱。”
雨，在下。
也许世界不应该存在。